第九百六十一章 羽毛女巫和黎明女神
“第七次闭合，”萨塞尔重复道，他看向菲兰恩，“你知道第七次闭合是指什么吗？”
“我以为赛里维斯的图书馆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
千禧年一四六六年，初春，阴影森林以南，荒芜冻土。
灰精灵部落的奴隶乌迪纳斯——过去曾经是不列颠人——满足于他的奴隶身份。
和他某些奴隶朋友相比，乌迪纳斯已经习惯于当下的生活状况，并为此感到欢欣不已。他每天早上为酋长的子嗣罗拉德·森格尔打理杂务，中午有片刻小憩，下午还可以自由自在地挥舞手中长剑，训练自己。到了晚上，他有时候和其它奴隶促膝长谈，有时候忙碌于埋葬死去的灰精灵战士尸体，为他们举行入土仪式。
灰精灵的埋葬是个漫长且劳累的过程，不过他们的死亡向来都很罕见，这类仪式通常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除了森林的庇护、适宜的住宿环境和宽松的约束，灰精灵主人还单独准许他拥有有限的自由、准许他参与剑术训练。他甚至可以接近权利——他几乎是森格尔家族的一部分——还得到准许可以追求同为奴隶的女性。作为从不列颠苛刻至极的律法里逃出的犯人，乌迪纳斯如今成了酋长之子罗拉德身边的常规随行成员。
罗拉德可是追随术士之王哈纳尔·莫萨格的灰精灵剑士，不列颠苦累劳碌的生活怎么可能与如今的日子相比？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年满二十六岁，像其它贵族子弟一样陶醉于剑术、武艺和骑马，也像其它贵族子弟一样，被强迫送进“数学和航海技艺学校”。学校设立在梅林法师的高塔里面，传奇的大法师梅林在那儿从事天象观测，此人被认为是唯一能影响国王的人，位高权重。但是，据说一个在第三市民街道卖腌鱼的中年男人看见，一个冬夜，梅林拖着他自己的好几具尸体往野外的地方走。
假如不是亚瑟王的律法要求把孩子们强拉过去，他的父亲说什么也不会让乌迪纳斯到那个鬼地方去。
青年时代，他从自己的贵族庄园给押解到学校，关在里面，与世隔绝，有的人已经结了婚，三十来岁，甚至四十来岁，和二十来岁的他，和真正的孩子同坐一张书桌，同背一本书。乌迪纳斯还记得书里有一副图画，画着的是一个年迈的导师，正用一束树枝条抽打一个趴在凳子上的学生——给出的凯尔特语文字说明是：每人皆应安心学习，否则将受惩戒。
亚瑟王的谕令规定的：“从军队退役的士兵里挑选优秀者，每室配备数名，令其在学习时间手持树枝条；如若学生中有胡作非为者，皆应受到鞭打，不论犯过失者出身何种家庭。倘若有人想要弄权惩罚导师，梅林大师将出面庇护他们。”
然而往脑袋里灌输所谓的科学——小孩子用树条抽打，成年人就换成了皮鞭和棍棒，不管怎么逼迫，他们都同样学习的很糟，而且痛苦至极。梅林大师的高塔被称作集中营，他们有时甚至在绝望的时刻唱着不列颠的囚歌，赛里维斯来的导师认为他们都顽劣至极，还说：“训练你们就像训练战马一样，不用鞭子往你们的脑袋里抽打科学，简直就是不可能有任何意义。”
然而乌迪纳斯认为导师是个疯子，他首先是个酒鬼，然后一喝醉了就绞尽脑汁写意味不明的文章，给勒斯尔的古代文献《预言启示录》注解编写数学注解，根据不久前才出版的赛里维斯的《行星公转和自转的数学原理》所阐述的引力定律，用最精确的天文统计数字尝试证明古代勒斯尔帝国关于“第七次闭合”的预言。
他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们也从来不知道这预言是什么。毕竟，这是本尼达从梅林大师的私人书库里翻出来的古代文献。
而今，由于三年多以前那场不幸的出海航行，由于恶魔灵神毁灭港口时掀起的巨浪，他们可怜的导师本尼达和其它人一起被打翻在海里，后来又被灰精灵给俘虏，当作奴隶。自从目睹了长满触须的山峰一样的怪物，本尼达就整日胡言乱语。有天晚上，本尼达在奴隶们聚集厮混时提到这件事，他们当时和羽毛女巫坐在早已习惯的篝火旁边，用自己磨制的刀叉烤鱼吃，本尼达听了羽毛女巫神神叨叨的发言，又怒气冲冲地辩驳她那些预言缺乏证实，全都是故弄玄虚。
“好吧，”没有名字的、只称自己为羽毛女巫的奴隶说，“那你先用精确的天文统计数字把第七次闭合证明好啦！”
这让他们这些曾经的贵族子弟哈哈大笑。于是不经意间，在灰精灵的奴隶间出生的羽毛女巫从他们这儿得到了友谊。现在，每当本尼达要对古代预言发表长篇大论，这个似乎仅有十来岁的少女就会莞尔一笑，中年老家伙便立刻气得憋红了脸，无法言语。
如果说有什么让乌迪纳斯烦恼，那就是他对羽毛女巫真诚的爱意。作为奴隶中地位最高的一批人，他们共处的时间最为长久，可他的示好却很难得到多少实质性的进展。羽毛女巫的心思只在服侍他们的主人上面，相对的，乌迪纳斯也不得不参与了很多灰精灵的祭祀和仪式。他参与的埋葬正是其中最漫长的。
准备埋葬死去的灰精灵战士，这是一个为期三天的过程，通常始于死者之屋，一种由黑木构造的建筑。如有必要，尸体得摆放在沙床上排水，并且以软蜡清洁和抚平任何伤口。他们这些奴隶负责看管并加热巨大的铁制托盘，烧炙其中盛放的铜币。等到铜币开始烧得发出红光，他们就会使用钳子将其夹出，放在看护尸体的灰精灵们一旁。
接下来就是荒谬到难以理喻的过程，——这些看护尸体的灰精灵会把炽热的硬币钳起，码放在尸体的眼窝、鼻子、前额和脸颊上，让它们烙进血肉。当彻底嵌进之后，又得在滚烫的硬币上浇注琥珀色的蜡油。这个荒谬的过程要持续整整一天，直到尸体除了手脚以外的血肉全被注蜡的硬币覆盖，成为透着恶心和恐怖的怪物。当然了，仪式结束后那首哀悼的歌谣还挺好听的，虽然遍体贴满铜币的尸体还是让乌迪纳斯浑身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