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你能照照镜子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你一直拿我们当趁手的武器,但是我们——黑剑——还有其他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希望,都要倚靠你来面对所谓的下一个纪元。你自己难道就不明白吗,萨塞尔?你能想想这该死的勒斯尔甚至连你出生的地方都不是吗?”
“这是捷径,而非牺牲,塞蕾西娅。”萨塞尔似乎在微笑,“如果你不在正确的时机投入最多赌注,你就无法抵达终点。”
他总是这样。
......
如今身穿这套深蓝色底的男式礼服,衣领上绑着妥帖的领结,头发也扎作一束马尾,这让戴安娜多少有种自我满足的欣慰。这套衣服是她在内城区找人订做的,衬里是玫瑰色丝绒,胸前则用银线绣着依兰戴的徽章,腰带末端向前凸起一个短小的管状褶皱,是当下的时兴。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衣服紧紧地绷在身上,会把她作为女性的身体线条过于分明地显露出来。
这些,也只有这些,能让戴安娜把自己和过去,和家族想要她成为的人——那个不仅为了家族付出,还要为了家族繁衍后裔的女性——分离开来。尽管这种想法不对,但暂时逃离自己的责任也好,穿着过份轻浮的男装四下走动也好,都让她有种打了一场胜仗的快感。
马车等候苏西的时候,戴安娜轻轻叩击橡木扶手,在脑海里,却回想起以前她们俩一起参加过的宴席。最早的时候,是在贝尔纳奇斯苍白峡谷的卡斯城,戴安娜和她的不列颠贵族朋友参与本地理事会的节日庆典,当时不知为何,亚可·卡嘉莉竟带着她两位舍友混了进来,令她略感惊讶。那时,戴安娜还对另外两人没有深刻印象。至于另一次,自然是发生过灾难和惨剧的白塔陈列馆,她们俩不仅时隔多年后重逢,还在画中恐怖的迷道同行了很久很久。
不过,不管哪一次,都无法抵得上这次赛里维斯宴席的规模。据说内城区的城堡里坐满了共和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官僚和议员,不仅如此,还有勒斯尔各国派遣的大使,甚至有附近诸国的国王特地带王位继承人前来。对于政治事务,苏西厌烦至极,不过在戴安娜提醒她这次议事要选定共和国的统治者后,连苏西也有了几分好奇,答应跟她过来看看。毕竟,这次选举不仅号称是要通过公开投票,还会到场人们抗议了很久的查理曼大帝。
虽说戴安娜总把共和国制度当作一种古代遗产,和帝国没什么实质性优劣之分,不过很显然,赛里维斯的人们不这样想,特别是那些接受过政治教育的大学生们。
今天也一如往常,戴安娜带着一丝迷茫和头疼醒来,掀开被褥,困惑于为何自己身在此处,而不在战地指挥所的大帐幕帘里。然后她会看到苏西坐在梳妆台前调配魔药,看到她那身松松垮垮的白睡衣,听到她用腔调怪异的贝尔纳奇斯通用语自言自语,直到苏西用彻夜未睡的眼睛盯过来——戴安娜才在迷茫中想起她下了咒术,强迫自己今天早起。
苏西的作息实在太乱,最近戴安娜帮她彻夜梳理传声咒的巫术脉络,也跟着神经衰弱了起来。看在她全心全意投入在这事的份上,苏西最近很不情愿地帮她打理睡醒后的妆容,用骨梳子整理她的头发,拢在手里,扎成一束,她一边嘀咕抱怨,一边把给她准备的衣物全都拿过来。
清晨换衣服的时候,戴安娜有点头晕,还有些昏沉,这种昏沉往往在她彻夜不眠然后一头栽倒在床铺上,一夜醒来之后格外明显。由于神经衰弱,她没注意苏西穿了什么,不过她敢打赌必定不会是礼服,想来苏西不穿一身老巫婆的长袍过去,她就该感谢真理了。考虑到安全问题,戴安娜觉得不应该带上恶魔帕尔,否则她肯定会制造麻烦,但考虑到另一方面的安全问题,戴安娜又觉得帕尔能保证她们不至于在路上遇到大麻烦。
是别人由于帕尔疯狂残忍的性格遇到大麻烦的好?还是她们俩遇到大麻烦的好?显然这是个麻烦的......
虽然令人困倦,不过这样的生活倒也能使人满足,当作短暂的休憩也未尝不可。
感到马车开动,戴安娜侧身看到苏西换或不换都并无区别的礼服,不禁有些无言。她的脸总是冷漠木然,仿佛古代的石膏雕像,前额很窄,眉毛无神地向下弯,很小的下颌,血色的瞳孔向来黯淡,唯独作怪时才会闪烁起奇异的火花来。苏西的气质到底有多阴沉呢?任何衣服穿到她身上都会褪色,带上她才有的阴郁的味道。特别是她这头头发,蓬松,轻盈,遮盖住半张脸,仿佛是单独具有生命,仿佛能够汲取活着的生机。在这头卷发的衬托下,皮肤会变得更苍白,眼眉会更阴森,连笑容也会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