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接受露水情缘吗?
戴安娜拥抱着她,感到心情平静了许多。
黑暗中她很难看得清东西,不过在想象中她还是看见了一双漂亮的血红色眼睛,由于困倦而半睁着,还闻到了苏西发间紫罗兰的香气。戴安娜还记得她在法兰萨斯度过的最后一段时日,也许那是五年前,也许那是七年前,——她和薇奥拉用毫无差异的方式睡过一晚。她不禁想象到过去,想象自己拥抱着另一个女孩,她本该是为帮助她俩相见而来的,可她却同时对这两人怀有旖旎的情绪。
也许这是一种贵族特有的罪过,在诗文中常常受到侮辱和责骂,却很让她很陶醉。我像是个落入情网的人吗?不,其实不像,除了萨塞尔以外,我从没为任何人落入过情网。我只是......满足于这种温暖和沉默的气味。
在薇奥拉的发间有种鸾尾花的味道。
可能我比自己想象中要恶劣多了。
有关薇奥拉的记忆从未远离她的脑海。当初的事情已经很遥远了,并且,老实说,那是戴安娜摆脱童年时期后和其它人度过的唯一一晚——当然了,老恶魔不能算是人。很多事,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偶然事件,都会将有关那个女孩的记忆唤醒。这次是背靠在她怀里的苏西。
的确,戴安娜永远都喜欢站在主动的一方。她抗拒萨塞尔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她讨厌不受掌握的情感。
正是当年的那晚,她心知自己要离开法兰萨斯,心知这是她在黑暗之地度过的最后一晚。当时她怀着某种失落的情绪鼓励自己,却没想到,她经历了最令人窒息的黑色回忆。她追逐着萨塞尔的幻影跑了很远很远,摔得遍体鳞伤也不断挣扎着爬起来。然而最终,除了一个叫萨考拉斯的阴影神殿祭司和一个死去的人,她什么都没发现。
那天的雪很大。
那天戴安娜跪在雪地中,在血和眼泪中无言眺望天空,感到有人触碰自己,把沾着雪花的冰冷金发落在她脸颊上。
那是个精致的少女,小巧的身上散发着雪和鸾尾花的味道,打扮很怪异——厚毡靴,连膝袜,露肩式的白连衣裙,金发似乎刻意剪短了,拿黑色的缎带扎成马尾——不知是怕冷还是怕热的打扮,多少给戴安娜带来些许离奇的感觉,却又很可爱。只是,在那双绿瞳孔中,本该有的感情像是死去了,带着倦怠和冷漠的感觉。
她记得薇奥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小教堂阴暗的阁楼里。
她脱掉她的靴子,拽掉她沾满血和泥灰的袜子,用沾着消毒水的棉签和镊子擦拭她被石板路划破的脚,包扎她踉跄中崴伤的脚踝。“娇贵的大小姐,连小手术和消毒常识都不懂,”薇奥拉用冷淡的语气说,“我十岁那年就在帮我父亲处理野兽咬伤和摔伤了。”她一边说,一边提起右肩的带子,可左肩的带子又滑了下去。
戴安娜环顾四周,看到薇奥拉和萨塞尔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记得那是个小小的阁楼,阁楼里一片昏暗,可以听到房盖哗哗作响和呼啸的暴风雪的声音。墙上挂着拿胶糊过的黑色十字架,似乎过去摔碎了,后来又勉强给粘起来。
这期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酒精擦拭伤口很痛,但和她当时经历不久的灾难相比,似乎又微不足道。有时,薇奥拉捏住她的脚踝,这边摸摸,那边捏捏,手指从脚心和小腿的伤口划来划去;有时,薇奥拉又从床边跪坐起来,把手指搭在她下巴上,不眨眼地盯着她,用故作严厉的声音把自己扮成医生;有时,薇奥拉也撩起她的头发,拿蘸了消毒水的棉签擦拭他的擦脸,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
“这里过去是老师睡的地方,不过现在,只有我偶尔会来这里。”薇奥拉说。
“薇奥拉,至少它还在......”戴安娜试图安慰她。
“早就是废墟了,”语气毫无精神的薇奥拉说,“没有人在乎这里,修女小姐不在乎,裁判官女士不在乎,老师也不在乎,连苏西也不在乎......大概只有我觉得这里还有点意义吧。”
戴安娜眨眨眼睛,呼了口气,苏西正和她说话。
“我有点忘了那个小教堂长什么样了。”苏西有些懊悔地说。
“我还记着,可以在梦境里帮你构筑出来。”戴安娜小声说,暗自有点庆幸。
“你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东西?”
“离开法兰萨斯的最后一晚上,我是在那儿度过的,你还记得吗,苏西?那天你在药店里喝苦涩的草药汁,墨绿色,里面还透着枯黄色,那天亚可也在。”
“是的,当然了,那是我最喜欢的草药汁口味。然后那天晚上,薇奥拉也照旧跑去了她念念不忘的小教堂废墟。每隔一段时间,薇奥拉就开始缅怀过去,仿佛不在发霉的小阁楼里睡一晚上就浑身难受。”
“嗯,她说她好好走在街上,却忽然被我踩了一脚。她还跟我抱怨说,我跟本没注意到自己踩了路边的黑猫一脚。”
苏西却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戴安娜:薇奥拉回家的路和你当初落脚的使馆方向相反,中间隔着一个内城区和半个中城区。”
“你是说......”戴安娜眨了眨眼,“她本来不可能走那条路?”
“薇奥拉......我得怎么说呢?虽然她实在孤僻得过头,导致其它人缺乏体会,但我得说,其实是她天性善良得过头才对。能被萨塞尔培养成如今那副模样,我想,老恶魔思考的方式实在异于人类,恐怕连正统的恶魔都要比他善良。如果你真的是被薇奥拉捡到了小教堂去,那就是她对你放不下心,一路追着你跑,而不是你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你说的对,她是变了很多,我也陪你看过不少次了。”戴安娜说,“在七城的大沙漠,薇奥拉和我过去的印象相差很远。”
“是呀,都得归功于伟大的不朽者萨塞尔阁下,说薇奥拉这样更适合活在这世界上,于是她就真的这样了。萨塞尔一点都不担心薇奥拉会不会发疯呢。”
她俩都默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