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我对生命的诠释
他的描述一定忠于事实,或者至少忠于他所见所知的一切事实。如今他的记忆中不存在不可告人之事。如今他可以说,谎言对他再无用处,他既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逃避,他所诉说的一切都会是真实的。
“如今你不加掩饰地诉说一切,可曾担忧过后果?”听到最后时,米特奥拉说道,“我一直以为,谎言和你是无法分离的,萨塞尔,甚至谎言就是你最大的武器。”
“你所说的我,是过去被贪欲所驱使的恶魔。”萨塞尔回答,“如今我周围世界的意义都已在我心中融解,消褪殆尽,它们无法再驱使我前行,也无法再支持我如往日一般生存。我失去的实在太多,我就像颗恒星一样孤独地伫立在绝对的虚无之中,我可以随时随地消除我的一切存在,而那条和贞德之间诅咒之线,也许就是我和现实之间唯一的联系。”
“倘若这条线断裂的话......”
“倘若这条线断裂,我会完全失去存在于世的必要性。我会消失,成为永恒而孤独的观察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米特奥拉问道。
“我在肿胀之女有关外域的记忆里徘徊了很多年。这些年里,我见证了许多东西。所谓的见证——是指我领悟了我所见的一切,并将其刻入心中。我在那片隶属外域的虚空中重生了,像死去的天球一样经历了破碎和重构。从前,哪怕我灵魂残缺,心智混乱,我仍旧是母亲的孩子,仍旧是一名恶魔学派的黑巫师,仍旧是一个坚持追随自己欲望的世俗中人,无法舍弃自己的物欲。现在,我仅仅是一个行走在真理和终点边缘的萨塞尔而已。这样的萨塞尔没有自我归属,没有支持他行走的动力,空洞的神文就是他唯一拥有的语言。如你所见,我需要在这样的空无中找寻支持我的事物,——爱,欲望,或是怜悯。”
“这样不幸的结果......徘徊在孤独边缘的结果,可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我自己的决定。”萨塞尔回答,“我失去的爱、欲望和怜悯已经无法寻回,我的灵魂已经残缺,弥补也是不可能的。我决定从事物诞生之初重新得到它们,——从我所见的诸人诸事中去领会,就像婴孩认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决定。然后考虑到天空之主给你的诅咒就像一个参照物......你想先从爱欲着手,我也能够理解。”米特奥拉点头说,“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给我的有关玛琪露的感受很美,懵懂,不过真挚,比以往你任何宣泄爱欲的行为都更真挚。为了这份感受和记忆,我还给你一个吻也算一无所失。”
米特奥拉从椅子上站起来到他身前。她把那只纤巧美丽的手覆在他胸口上,鼻尖触碰他的鼻尖,贴的那么近,他能透过她的蓝眼睛看到她纯白无瑕的心,能透过她的呼吸感觉到她气息的芬芳。当他将面颊贴近,双唇短暂地吻上她如月光一样冰冷清新的柔唇时,她更深切地回吻了他。
令萨塞尔感到惊异的是,米特奥拉这一吻中蕴涵着非同寻常的体会,和最初他俩在凯里萨苏斯的记忆截然不同,甚至像是她在给予他有关生命的诠释了。
他感受到早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湖月影的记忆,他看到漫天风雪中她父亲——也是最后一个族人——的墓碑,看到荒原中孤寂的夕阳、朦胧的月亮,看到一个久久地徘徊在人世间眺望日暮的人的迷惘。他感觉到她长长的吻带来了一股寒意,带来了她一生的困惑、寂寥和失落,像血一样渗透了他的心田。他被这样的感受占据了,他一动不动地抱住她,垂下来目光,闭上了眼睛,无法言语。
“这是我有关自己生命的诠释,我用诚挚回应你的诚挚,萨塞尔。”米特奥拉轻声说。
“我没想到一个吻中会有这样的感受。相比之下,我们在凯里萨苏斯的那一吻几乎只是毫无意义的触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