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说得很精妙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我和夏伯的谈话。”
“矿场里不止是从贝尔纳奇斯和帝国运去的奴隶,还有很多是本地人,起初大家言语不通,后来也就逐渐熟悉了。野蛮人,巫师,奴隶,落魄贵族,还有罪犯......有时候我觉得人们之间根本没有区别。”
“说得很精妙。”薇奥拉评价道,“其实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贵族家族吗,阿吉斯?我们公会的账簿里列着七城几座圣城里现存的贵族家族们,——相当厚实的一本百科全书。要想统计已经灭绝的贵族家族,我看得那塞满一间屋子了。因为职务和战事问题,我自己就经手灭绝了好多批。”
“你会和其它囚犯谈话吗,薇奥拉?”
阿吉斯觉得自己很特殊,和其它囚犯不同,或者对她来说和其它囚犯不同,——至少他想如此说服自己。
“当然会了,对你如此,对其它人也没有任何差异。”她稍稍抿起嘴唇,往天花板呼出一口烟雾,“以前我刚刚摆脱学徒的身份不久,本以为邢吏的天职是拷问犯人,没想到竟是跟你们聊天,好让你们不至于发疯。”
阿吉斯脸色扭曲了一下,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十足的理性,这就是巫师们更好交流的理由之一,得知看不到希望之后,他们就很少无理取闹。“人们的下场会如何?”他终于开口问道。
“需要我用委婉的方式告诉你吗?”
“请尽可能......委婉一些吧,”阿吉斯表情苦涩,“感谢你还能记得体恤些许老同学的感受。”
“不用感谢,如果我不说得委婉点,害得你听完就绝望得大喊大叫,我自己也会自责。这么说吧,在公会里我招待的贵族犯人也不算少了,理由各不相同,不过总归是圣法拉赫无法饶恕他们。起初这些人还会有点自知之明,摆出无所谓生死的姿态,到了后来就会用盲目的希望来掩盖理性,跟我不停地唠叨着释放、释放还有自由、自由。有些人不断嘱咐我,要我告会他们的朋友;有些人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自己的家人正努力活动和走门路;还有些人相当笃定地自述说,家族必定会一掷千金来抵消他们的罪过。
“至于各自的故事,我也听了很多,人们在这种时刻总会充斥着自我倾诉的欲望。童年时代的玩伴、从小一起走到大约定要相伴一生的青梅竹马,家乡里忠诚的仆人和郁郁葱葱的绿洲、小时候在某株老树下铭刻的回忆、爱人、亲人、孩子、父母,直到最后我们把尸体转交给守卫,然后我就会在处刑室的地板上擦拭血迹。人们一次次声情并茂地自述,用相差无几的哀悼吐露自我,就像在用追忆吹出一个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薇奥拉说着张开那条拿烟的胳膊,面无表情地注视他,“最后——啪,破碎了,就是这样。”
“我似乎明白你们衣服的颜色了。”阿吉斯说。他的眼睛对着她,在灯盏橙红色的光芒下,薇奥拉能看到他的一颗眼珠已经瞎了,仿佛是掺了水的牛奶。“黑得像是干涸的血,相当的......令人难忘。”
“那一定令人难忘了。”她又把烟叼回去,“本来就是出于这种目的设计的,没有其它多余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