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世人皆为民众
“情爱从来和我无关，倘若有关，又哪里轮得到你们给我扎紧存在之线？”
“真是可惜。”那声音叹息道，“那么我给你的许诺呢？”
“许诺与否都无所谓，”贞德说，“推动我的事物能帮我走得更高，反对我的事物能帮我走得更远。”
“你的决定又如何？”
“那要看我觉得你是否值得相信了。”
“恰当的怀疑，”那声音笑着说，“不过也好，虽然眼下的循环往复已经结束，但你还有许多次机会把宛如白纸的我从茫茫众生中寻见。”
“很多人都会梦见你，很多人也都会认识你。难道你就没有半分畏怖，裁缝大人？在洛克菲尔和我谈过你之前，我都不知道神殿里还有这样的存在。”
“我从未刻意隐藏过自己的存在，先前只是恰好不曾显现，没有其它缘由。要知道，唯有反对民众者才需掩藏面容，而我不是。你大可质疑我的手段，但你无需质疑我的目的，贞德——没有人比我更想给予你们救赎了。”
贞德一言不发，不知是在表达肯定还是否定，米特奥拉却察觉到死亡的危机临近，令她难以呼吸。她来不及梳理有如洪流的破碎记忆，只能把它们扫到灵魂的深渊中，姑且封闭起来。然她后在剧痛和麻木中挪动手指，张开嘴巴。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黏稠的血液在躯体中堵塞，填满了脱落的血管壁。她的身体似乎静止了一千年，在这一刻忽然动弹起来，立刻就失去稳定。她感到血管在扩张，感到皮肤在剥落，感到手指骨骼噼啪一声弯曲成其它角度，里面填满了碎裂的骨片。她的关节已经僵死了，肌肉稍作牵引就断裂开来。她简直就是个石头人。
现在米特奥拉知道理由了。为何自我之线没有传来人格？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模仿。从族群灭亡之后，她像石头一样在荒原中枯坐了千百年，目睹春去秋来、岁月流转，却没有做过任何事。她只是无言地记忆着所见所闻，好似一本活着的书籍，或者一株扎根在大地的古树。
她想发声，但是只有骨头嘎吱作响。不过贞德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裁判官稍稍侧过身，让她得以看到世界的景象......
重演的历史？
坦诚的说，米特奥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再给她千百年时间去思索，她也无法做好心理准备。倘若世界当真会变作这番情形，那么理应没有任何人能幸存。
米特奥拉可以确信她仍屹立在大地之上，然而附近皆是遍布辐射的真空，无尽的星辰之光未经任何遮蔽就刺入灵魂，令她感到刺痛。视线所及之处，比山脉更可怖的千万条黑色肢体扭曲着伸展，将无尽星空都切割得支离破碎，好似窗格后的幕布。在那幕布中，米特奥拉只曾在天文学记录中读过描述的超级巨行星近在咫尺，并且不断逼近，带来了无法以人心和理性承受的压迫感。
究竟是它在往大地坠下，还是她立足的大地在往上升起？
不......不对，哪种都不对。她看到它们径直穿过巨行星，就像长矛穿透鲜活的血肉，其中渗出的黑暗宛如孢子蔓延开来，往外扩散、增殖、无止尽地伸展。宏伟的巨星化作一副扭曲的马赛克图像，遍布着黑色巨环形和蠕动的荆棘脉络，仿佛被嵌入尖锥和缠满绞索的囚徒。
她看到磅礴的熔流从巨行星中涌出，喷发出几千里之高，竟宛如大洋澎湃一般；她看到层云紧锁，汇聚成遮天蔽日的软泥状飓风眼，黑色落雷从九霄直贯而下，足以覆盖曾经赛里维斯的整座城市；她看到流星如暴雨坠落，划出骇人的火焰风暴，其中每一个都比蓝月更加广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