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我不知道您还会研究数学
玛尔修斯不是很看得惯血肉和机械的镶嵌混合,不过,不能指望修理员都能像瑟比斯的黑巫师一样擅长纯粹的肉身迁移,也不能指望维护员懂得把受到安德拉西斯长期侵蚀的罪人躯体修复原状。除去彻底化作建筑材料的部分以外,大多数罪人在被剜出来送入牧群时,身躯都畸变得无法形容,但是经过修理所之手后,又会被改得匪夷所思。
断腿的家伙身后胳膊来历各不相同,旧的主人也各不相同,大多来自建筑中其它受难者的断肢,有些则来自更加明确的惩罚。罪人们紧紧挤压在墙壁和地面里发出哀嚎时,免不了会产生部位的迁移以及肉身的聚合。站在他旁边的就是另外一例,脸色很平静,却在胸口镶嵌着一张美貌女性的脸,不停对他呲牙咧嘴,试图啃咬他的面目,形象十分扭曲。
一对在生前相互折磨的贵族母子,分别体现出控制欲和被压抑的扭曲的仇恨,若干年前是大司祭对他们下亲自的判决,玛尔修斯自然还记得他们的过往。
再往旁边看,是一个只有头颅和脊椎残存的家伙,其它部位都在充当建筑材料的岁月中发生自然迁移,兴许还能在那长满胳膊的家伙背后找到。她看起来就是个被掏空的立柱,身躯大抵上都是金属、橡胶管、螺丝和活塞,以及连结到脊椎代替内脏的驱动物。
几个背负着铁制螺旋呼吸孔的家伙从搬运工旁边经过,抚平它们刻下的沟沟坎坎,还有几个用四肢走路的家伙在地上爬行。有的人镶嵌着蒸汽驱动的肢体,有的人长着别人迁移过来的不合身的手臂,很多人身体部件都缺了一大块,用各种机械废料填充了起来,——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把罪人从建筑里剜出来时,他们常常嵌合在一起相互堆积,无法分辨出明确的界限,进行切分之后又总是缺斤少两。
玛尔修斯无法形容这些从人类帝国来的修理工和维护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确实给安德拉西斯疆域的延伸提供了相当程度的便利。至于他们背后的主宰者,——那条破碎锁链的人间化身,虽说她名义上罪孽深重,然而以他们这些司祭的能力无法提供任何可行的判决。归根结底,她非人世间之物,她之罪也非人世间可以定论。恐怕大司祭需要和她有一次对话,但在纪元终结之时前所有人都忙碌无比,这事也很难说有什么机会了。
阴郁的月光掠过大地。虽然近年来在荒野和人类的城市中自然的秩序有了极大异变,黑暗中常常怪影重重,发生着志怪故事里人为杜撰的虚构之事,但在安德拉西斯的疆域中,一切都会是洁净的。这片领土不会蒙受现实的污秽侵蚀,和此时人世间相比,反倒多了一丝温暖。活性化的血肉粘合着地上的砂石泥土,走在其上一如玛尔修斯生前走在乡野的麦田中一般。
玛尔修斯来到祭坛附近,见到了大司祭的人世间化身。
只见她跪在更换肢体的断腿者身旁,取出圆规、量角器、卡尺和铜弧一类的数学器具,在他身旁测度,那对冷静的琥珀色眼睛和紧闭的薄嘴唇流露出相当专注而又是心平气和的神情。她测量金属零件和他肢体断面的搭配,和另一条腿相互对比,同时也不忘记和帝国来的修理员进行理论和实践探讨,仿佛他们一起在当学生相互交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