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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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而明亮的风暴穹顶从黑暗的城墙彼端升起,照亮了城市,但山一般高的浓烟和烈火仍然遮蔽着卡斯城的色彩与明暗。
萨塞尔提着剑,穿过坍塌宅邸和燃烧的冬青树组成的废墟,大步走到能眺望法兰萨斯学院的断墙附近。几具烧焦的尸体蜷曲在火堆里,仅剩脆化的黑炭。萨塞尔从它们身边走过,踏过浓烟熏黑的地面,把手搭在断墙上。他在不断坠落的陨石雨中审视这壮观的一幕。微风带来恶臭的烟雾,那是历史和财富毁于一旦的味道。
上空的视野完全被月之巢的阴影占据,那浓烟笼罩的黑色轮廓如山峦般悬浮在城市高空。他看到熊熊燃烧的烈焰挡住了远方的街区,视野中卡斯城的人影穿过破破烂烂的道路,朝地底通道逃跑。他看到巨乌鸦的尸体不断从上方坠落,更多巨乌鸦则在山一般高的烟柱旁盘旋。他还看到法兰萨斯附近的建筑都在燃烧,唯独它完好无损,从这里眺望,简直就像倒扣在火堆上的碗。
看着这座城市就这么陷入大火让他感觉十分奇怪,曾经使他如此小心对待的地方,如今却如此凄惨,像是被强盗剥光了衣服的少女。
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落在他肩头,很漂亮的手。萨塞尔转身,看到塞米拉米斯,长着长耳朵的半精灵正朝他微笑,风暴穹顶的闪电给她的肌肤染上银白色。虽然萨塞尔对她还有戒心,但在欣赏卡斯城就此沦陷这事的复杂情绪上,兴许没有其它人的心情和他们俩如此相像了。不管怎么说,尽管这事有她的份,但她也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很久。
比他想象中还要久。
“看着熟悉的地方毁掉让你心情很复杂吗?”塞米拉米斯问,“为何一直这么安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萨塞尔皱起眉头。她觉得我能说什么?
说他知道自己差不多疯了?
许多个不眠之夜里,他是会回忆这座城市的发生的一切。他忆起这座城市改变的一切。他忆起他跟着贞德来光明神殿的小教堂暂居,忆起旅馆里那段口琴。他忆起他在卡莲身上找到的矛盾,忆起她踉跄着想要给自己缠绷带的模样。他忆起薇奥拉那些矛盾的心思,忆起他在舞会中和戴安娜说的那些话。他能忆起关于这做城市的一千件事,但这一切似乎都从他心中被偷走了——至少在他孤注一掷的时刻如此,那就像听一位儿时的朋友讲述往事。
从碎月之年开始,萨塞尔大半生都在疯狂中度过。他知道自己曾经的爱人病死、老死,他也理解希丝卡对他的谴责,但不管他多么自责,不管他在周围同僚相爱的时候多么沉默,他都无法把别人的话语和想法变成自己的。并非扎武隆教给他怀疑,才让他的灵魂变得残酷而破碎,永远都无法满足饥渴,而是他知道这世界有多自行其是,他才这么疯狂和毫无敬畏。
但是,不管他的灵魂离开俗世的道路多远,他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在背弃。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在背弃,只是他懒得说罢了。难道他在做出那些疯狂选择的时候,还要困惑着、高喊着:“这怎么可能”,质疑那些残酷的想法怎么可能是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