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地底的宫殿
这地方是个非常狭窄的走廊,很长,拱顶天花板特别低矮,但当中有几段宽敞的圆形房间,靠巫术的光芒能勉强照亮。
在走廊一侧,是刚让萨塞尔弄坏的混凝土墙,潮湿发霉的石块散落满地,涡纹间爬满青苔,几乎就要彻底倾塌。好在,他冻住这地方的冰晶簇还能支撑一会儿,不至于掩埋他想看的东西。至于另一侧,则都是些朽烂的黑色污泥,堆满生活垃圾跟粪便。污泥里爬满肥大的蛆虫和毛皮鲜亮的老鼠,跟烙饼上的芝麻粒似得,但都被嵌在浅蓝色的结晶块里头,纹丝不动,好像死神胡德在这里摆了一堆他祭司的标本。
当然了,路上其实还有些稀奇古怪的陷阱,但被他刚才那下扫平了。这不比扫地复杂多少。
离人偶们还有几十步的时候,萨塞尔在凹进去的墙角落里瞥见一具尸体,就悬挂在离地两米多的钢丝绳上。人类的尸体?绞死的?萨塞尔稍感好奇,凑上去打量了好半天。这玩意的确是具人类尸体,似乎属于某个年轻女性。按照他丰富的经验来看,这具尸体吊了得有个把年了,脸上的眼珠子被拿掉了,皮肤也被剥了一半。尸体稍嫌干瘪,但是裸露的肌肉里没有散发臭味,也没有肿胀,在这满地都是蛆的地方甚至没有生虫子。
萨塞尔本以为自己只能看见那堆挣扎个不停的人偶,兴许还能捡些时髦的枪械和子-弹,却没想到他能看到这玩意。“这个邪教组织还挺尊敬尸体,居然有闲心把它们捣鼓成木乃伊。”他一边事不关己地发表评价,一边伸手触碰女木乃伊干瘪的脸。
皮肤紧贴颧骨,没有留出空隙,就像熟皮革一样被风干了,里头兴许还灌了防虫防腐的药剂。
尸体悬挂的方式倒是很有艺术感,萨塞尔心想。左半边身子的皮剥了,右边身子则皮肤完好,双臂肌肉纤维用十二支生锈的鱼钩刺穿,以绷紧的钢丝绳悬吊,——好让这两条手臂朝两侧伸展,就像是在拥抱情人。她的脸被鱼钩穿透,朝上俯仰,视线投往天空,嘴角则被绷紧的钢丝绳勾出柔和的微笑。
“吊得很有艺术感,不过邪教组织里总是有很多艺术家。”苏西评价道,一只胳膊压在他头顶,伸出另一只手摸索木乃伊的眼眶,发出簌簌声,“但是一具上好的木乃伊怎么能这样做?用料明显太浪费。倒不是说效果不会变差,但是从浪费珍贵原料的角度考虑,肯定是非常有钱的阔佬才这么干。”
阔佬,“gandote”,这词是赛里维斯本地人的语言,带有蔑称的意味。但苏西这小鬼的用法是错的,因为赛里维斯的邪教徒不一定是外来人。赛里维斯的居民蔑视外来人,他们只把有钱的外来人叫阔佬,所以这词是最近卡莲用来念叨他的。
啪嚓。苏西竟然从眼眶里掏出一支青紫色的伞状蘑菇。“据说用料太多的话,就会长出这种东西......”她把蘑菇塞到他嘴边,“你要吃吗?这个东西吃了就会让人快乐,还会让人忘记一切忧愁,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萨塞尔拿掉她手上的网盖青褶伞菇,把用来配强效致幻剂的材料塞到挎包里。“你跟谁卖弄你可怜巴巴的知识呢?”
“是你整天朝我问东问西,我一答不上来,你就要惩罚我。”
“噢,这叫爱之深,痛之切。我越是惩罚你,就说明我越爱你。”
“我一大清早就要被你拽起来干活。整个白天你都逼我给你打下手:抄录文献,演算数学模型,研磨草药,配比基油,调制颜料,给木板上油,给烧瓶预热,甚至还要给你端水倒茶。到了晚上,你在那里和她们调情,却要逼我背你抄录的文献背到睡着。到了半夜,我还要满足你阴暗的欲望,然后你自己弄舒坦了,就开始给我提你该死的学术问题了。你把我的时间利用的真是充分极了。”
“你现在住的这么舒坦,饭吃的这么好,你还意见这么多?我以前都是睡在战场上干这些事的。我妈刚死那会儿,我连给她下葬都来不及,就要继续赶赴战场。半夜靠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还要学习巫术,白天就去拼死拼活的杀人,吃东西就是啃野战干粮,咯牙还难吃得想吐,有这一顿没下一顿,才勉强从那帮战死的蠢货里脱颖而出,成为你现在看到的伟大巫师。”
“好凄惨啊,我要哭给你看吗?”苏西用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说,“我怎么感觉人人都有理由呢。好像越是卑鄙邪恶,故事就编排得越感人。”
“你也知道我的故事很感人了。”萨塞尔应声道。
“毫无廉耻和卑鄙邪恶一样都是你的强项,是不是?”
“所以你才能毫无廉耻地坐我身上。”
萨塞尔一脚踢开挡路的木乃伊,不过这是另一具。尸体的双臂用钢丝绳穿透,交叉着缝在胸前,天花板垮掉后就搭在他面前倾塌的混凝土墙上,仿佛是在祈祷。这具尸体是以同样的方式被风干的,按照苏西这小鬼的话说,就是浪费原料。她把手腕上的眼镜蛇扔出去,砸到长满青苔的破裂台阶上,那玩意给她叼回来两支网盖青褶伞菇,好像还吃了一点。
这条蛇经常服用致死性的毒药,也许早就不是原来的物种了。
踢开木乃伊后,萨塞尔拧断冻结的铁门和栅栏,走进墙皮剥落得厉害的大门。
巫术光源勉强照亮了幽暗庞大如洞穴的圆顶大厅。
四条混凝土走道环绕着中央的污水池,穿过阴影下的铁门和栅栏。其中两条走道末端通往两道宽阔黑暗的楼梯入口——污水池已经被冻成了冰封的镜面,喷出密密麻麻如毒蛇群的冰锥,把里面的人偶缠成蚕茧,但也撞碎了更高处的圆顶天花板,令破碎混凝土、烂砖块、生锈铁栅栏和老鼠尸体撒得满地都是。天花板上黑漆漆的大洞特别宽阔,哪怕被撞破了三米多深,似乎还是没有穿透到地表,上面依旧是混凝土和石块钢筋。
老鼠的吱吱声已经听不见了,缓缓的流水声也都死去了,全部被封在冰晶中。
唯独那些人偶还在挣扎。
除了剥皮后才能发觉的惨白外壳,它们看上去皆与常人无异,当中有男有女,形体都塑造得合乎审美,恰到好处,放在名流舞会中也是惹人瞩目的俊俏青年或美丽女性。萨塞尔站在这些东西面前,耐心地打量许久。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