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你有下药吗?
他俩穿过这个黑暗狭窄的长廊,没有窗户,昏暗的灯光则自始至终一成不变。这地方把隔音做得很好,大厅的声响距离太远已经彻底听不到了,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死了,唯有他俩脚步迈过地板发出的轻微响声。萨塞尔和玛琪露在黑暗中走下螺旋状的阶梯,穿过几个本该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如今却都陷入寂静的侧厅。这条路比想象中要长得多。
他们来到游轮客舱最下层,但等萨塞尔停在角落的阴影里,想要开口找玛琪露确认现状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戴雄狮面具的女人从他们身后尾随而至。
“这地方不错,推门进去,我们需要谈谈。”雄狮开口说。玛琪露扭头看了她一眼,萨塞尔也循声望去。这人出场的方式不对,时机不对,地点更不对。
“我想这里不太适合私人谈话。”萨塞尔回答她。
“我敢肯定何时何地都合适私人谈话。我有些事情需要通知你。”
“真的?”萨塞尔反问,“比如间谍?”
“不包括间谍,此外,我还想索取一点回报。”
“你杀了我的间谍,不想着赔偿,你还要找我索取回报?”
“我没杀你的间谍,萨塞尔。我们可是友人,何时派遣过间谍了?”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萨塞尔随之转身敲了敲上锁的铁门,牵引精神的触须感知到其中的结构,找准位置轻轻敲了敲。他能随时打开门锁,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探知了门中的景象。很豪华的客房,有柔软蓬松的大床和精美的地毯,还有淋浴间跟风格古典的吊灯,除此之外,天花板上还挂着一具僵死的尸体。看来没什么大碍。他原以为事态要麻烦得多,但客舱里那具僵死的尸体说明这地方已经被使用过了。里面剩下的是什么?只是下过死手后就无所谓存在与否的摆设,以及所谓的“演出”结束后可供家属哀悼的遗体。
他推开铁门,玛琪露跳到角落去翻主人的遗物,发死人财。雄狮看到尸体后则笑出声来。笑声还是一如既往,阴郁而深沉。
尸体是个二十来岁的贵族青年,衣着很考究,一身漂亮妥帖的白礼服,带着牧鹿面具,还披着精美的披肩,领口袖口都略微折起,露出玫瑰色的衬里。在他白色的鞋子上镶嵌着钻石,但是没人搭理,大概下手的人对这钻石不屑一顾。这人跟他刚才感知到的一样,的确是悬挂在天花板的枝形吊灯上,看着像是用粗麻绳吊死的。不过萨塞尔倒是分辨得出来,他是被人用手勒死的,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的手。
从各种蛛丝马迹上分辨出一个女人到底有多漂亮,一向是他擅长的事情。
不过雄狮为何要笑?
萨塞尔想了想,端详这具尸体半晌。就像他首先关注到勒死这倒霉蛋的手一定是很漂亮的女人的手一样,对方也首先关注到和艺术有关的微妙的细节。
的确,吊挂的手法非同寻常。尸体被精心摆出展翅飞翔的模样,双臂被人用钢丝绷紧,挂满刺穿衣服和胳膊的鱼钩,好让它们呈现出柔和的弧度向两侧伸展。这人头往上仰,嘴巴大张着,仿佛是在呼唤自由与希望。他眼双目圆瞪,眼中含着未干的血迹,一直从眼角流到下颌,才慢慢地滴落下来,好像是无声的眼泪。这倒霉蛋的表情被人像摆弄画作一样摆弄过,大概是很难让人分辨出死前的情绪了。
玛琪露从遗物里翻出一瓶上好的红酒,——只有贵族们才买得起的那种,撬开盖子,端了个水晶杯,兴致勃勃地喝了起来。
雄狮坐在蓬松的大床上,踩过地板的靴子也架了上去。她倚着床头的靠垫,对挂在她旁边的尸体毫不介意。“在战场上奔波太久,难免会怀念这种舒适的享乐。”
“你千里迢迢从七城大陆赶来赛里维斯,就是为了享受一下死人的床垫吗?”萨塞尔也拖来一把椅子,“你实在有些胆大包天。而且你居然连帽子脱了都要戴着这种雄狮的徽记,你也不怕出事?”
“七城大陆刮起了焚风,我们代表的帝国方需要暂缓进军。”阿尔泰尔摘掉了镀金雄师面具,“虫人那边说你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死活都不愿意退让一步,所以我来这里,也想和你谈谈交易。”
“你怎么找过来的?”萨塞尔问,他也摘掉了黑狼的面具。
“自然是我们的好朋友米特奥拉。”阿尔泰尔无聊地摊开双手,“你知道,她很理性,而且擅长抛开无关紧要的个人情绪来思索现状。这就是为什么你给她提供了连我都给不出来的信任。她知道什么事可以同意,也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同意。”
说完她微微一笑,但萨塞尔总觉得她在拐弯抹角地嘲笑他是个蠢货。这时的阿尔泰尔没有穿那套累赘的骑兵服,也没有扎着马尾,似乎连头发都剪过,只能看到刚到腰边的碎发,很像是一缕一缕的银丝。这个神经质的王室遗孤兼艺术家——不是自诩艺术家,是在浮雕和绘画上影响了贝尔纳奇斯几百年的人物——穿着礼服的时候倒是像模像样。
虽然领口还是高过脖子,让萨塞尔对她这种保守的思维非常鄙夷,但阿尔泰尔没有穿那套硬皮革军服的时候,倒是稍微有点料。
玛琪露似乎没打算摘面具。萨塞尔则陷入沉默,开始仔细端详阿尔泰尔这幅打扮,从头顶打量到脚底,又从脚底打量到头顶,盯着她的胸口审视许久,直到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带着艺术眼光的欣赏。“你往哪看呢?”
“你包得跟具木乃伊一样,我能往哪看?”
“我最近比较忙碌,没心情和你谈无关紧要的话题。”
“得了吧,你整天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到处乱转,这世界最闲的人就是你。昨天待在七城大陆的边境,今天跑来勒斯尔的赛里维斯,明天又跑去贝尔纳奇斯的临霜要塞,后天又到了帝国的首都。”
“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忙碌,萨塞尔。”
“你这么忙碌,还有心情在游轮上悄悄跟踪我?你他妈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连卡文迪什家的孩子都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