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吾爱
“他们是为剑而来。”
“也可能是为形变者而来呢？”
“没有区别，”萨塞尔说，“我们和他们的目的终究是相悖的。”
“所以冲突还是不可避免啊，怎么办？你有信心吗？不朽者的投影，腐化的古神，以及不止一个高阶巫师......是等其他人到齐了再做打算，还是现在就铤而走险？我猜你肯定会铤而走险吧，但是我觉得呢——”
萨塞尔摇摇头：“时机太难把握，战场越混乱，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多。再做等待的话，我们就陷入被动。”
“啧，我不想铤而走险。”玛琪露抱怨道。
“那好，你去抢夺白洛兰之剑，拿到手就立刻着手离开迷道，其它事由我负责。”
“也包括掩护我和断后送死？”
萨塞尔皱了皱眉头，瞥向玛琪露，发现对方闪亮的眼睛也正朝他望过来，犹如过去经常审视他的灵魂和思想一样。一阵风向前吹起玛琪露的金发，发丝拂过下巴。
“是，也包括掩护你，”黑巫师说，“还有断后。”
“还有送死？而且就为了一柄剑？以及这柄破剑意味着的一个靠不住的师姐？”
“那你就变得更靠得住一点好了。”
“完全做不到。”
.......
苏西从坍塌的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薇奥拉和裁判官都已经离去了，只有搜魂从碎石堆里钻出来，蹲在她面前，用一块湿布擦拭她的脸颊和眉毛。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焦灼的灰烬和熔炉熄灭后尚未消散的温度，全世界似乎都在嗡嗡作响。她手里拿着薇奥拉刚刚不知何时何时塞给她的匕首，便小心地握住黑色的刀柄，还找到了一块焦黑的恶魔指骨。
骨头被火烧过，却没有烧着，巫术残留的热量在此刻显得如此不真实。她把指骨放在胸前，塞进衣服里，在搜魂好奇的目光下贴在皮肤上面。
薇奥拉又走了啊......
苏西坐倒在墙根下面，扶着自己骨头折断的手臂，靠在碎石堆上给自己治疗。眼前只有沥青般的黑暗和行将渐熄的余火，但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却又能像很久以前那样，看到法兰萨斯的夜空，看到河谷里洁净的流水，听到满河谷吵吵嚷嚷的蛙鸣声和虫鸣声，还闻到令人悸动的夜间荷叶幽幽的香气。俗世的生命短暂地回到心系真理的黑巫师身上，俗世的生命没有因为刚才接踵而来的流血和对抗变得暗淡，反倒比过去更有诱惑力了，诱人去享受那种单薄和转瞬即逝的欢乐。在到处都在流血的自行其是的世界上，像学校里那样，那样一小块虽然虚伪却很祥和的土地往往格外耀眼，格外吸引人，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真是个自行其是的世界啊，还有自行其是的人们......”
“自行其是是什么意思？”搜魂插嘴问道。
苏西耸耸肩：“就是不管别人怎样想，他们都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那你也是自行其是的人吗？”
“啧，你说的对，我也是，毕竟我要成为伟大的黑巫师。”
“姐姐你看着很年轻，却像个皱巴巴的老太婆一样呢。跟爸爸一样老。”
“这叫成熟。”
“烤熟了？”
“不是......我是说......”苏西下意识想要纠正，但说到最后时又突然没了心情，抱着膝盖蜷了起来。
搜魂从碎石堆上爬了起来，把小手压在她膝盖上，踮着脚，凑近脸来，盯着她看，好像是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有阅历的人们失落或惆怅的时候，孩子们反倒会很好奇。容易好奇的人不容易有顾虑，无知中也包含着真诚。特别搜魂这样的小孩与负面情绪相距遥遥，她见了有人哭得特别伤心，也准会去怀着好奇舔眼泪。
“不高兴？”
苏西无聊地用脸颊碰了碰她的手，感到有些瘙痒：“你看，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呢，或者说无知的时候，哪怕其中一个人是邪恶的渎神者，另一个人是光明神殿的神灵教导出的忆者，这两个人还是能靠在一个篝火边上取暖，靠在一个毛皮下面安眠；但等到过了些年，等我们都长大了，都拥有了各自的信仰，就没法站在一起了，再也没法站在一起啦。”
“听不懂。”搜魂严肃地回答道。
“啧，你从我手腕上跳下来，就是为了用这句‘听不懂’伤害我的情绪？”
“是因为我饿了。”
“没东西给你吃。”苏西回答。
“饿了！”搜魂不依不饶地重复道。
“你就不能啃石头的吗？”
“我要吃热的！要吃活的！”浑身都是无知和小孩活力的搜魂穿着白裙子跳来跳去，竭力表达不满。在她赤裸白皙的小脚踢开的石头下面，能看到余火玫瑰色的微光。
小孩子真是让人烦躁。
“那你安静点，我带你去找吧。”她伸了个懒腰，便拽着这小孩的手站了起来。
苏西迈步离开，在诺恩的古堡中前进，原本有戴安娜和薇奥拉陪她走，如今却都被各怀目的的人带离了，只剩下这个谁也不会感兴趣的傻小孩。焦灼、干涩而且沉寂的空气有如实质般压在肩头，挤压着她的耳朵。所有的光线都很暗淡，风雨、河谷和开阔天空仿佛旧梦，就像把人埋在几百里深的死寂地底，连时间也不会再流动。
离开薇奥拉制造的熔炉后，她们又走了一阵，来到有了更多光芒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肃穆的阴影和沉郁的回音，四周均为巍峨屹立的严峻高墙，很像是死去已久的坟墓。它看起来真是陈旧，苏西心想，还隐约感到有点可悲，一切都充满了疲惫感，她自己好像也是。
她沿着逐渐出现的死尸往前走，来到光芒最明亮的地方，玫瑰色的火光驱赶了汪洋般的暗影，使这里仿佛正在燃烧的黄昏。蹲在地上摆弄尸体的搜魂也抬起来头，仰面望着，不可思议地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