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平等的交换
“这——”萨塞尔轻声说,“是奥秘。”
也许是看到他近乎疯狂的眼神,希丝卡放弃了说服。
他们在矿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下继续往下走,光芒照亮了湿滑的霉菌团块和泥土掩埋的矿道,崎岖的通路在朦胧光影中扭曲变形,更多影影绰绰的人来回徘徊。他敢肯定此前这些人此前并不存在,也许他们都是这个矿井的奴工。这些奴工看上去形体虚实不定,仿佛是由黑色雾气构成,除此之外,他们全都被挖去了面颊、掏空了脑袋,只能在头颅中央看到可怖的圆形空洞。现实世界很难支持这样残缺的人类存活,他也得以确认,这些畸形的东西是在接近梦境的次现实活动,并挖掘着什么东西。
随后这段时间,萨塞尔在黑暗的坑道和鬼魅般的人群里转了好多岔道,却总是摸不着正路。两旁躯体畸形的奴工们一言不发,让人很不舒服,四周一片怀有敌意的寂静。这个深邃的矿井迷宫中只能听到来历不明的地下风的声息,以及遍地小白蜘蛛爬行的窸窸窣窣声。行走间,一缕缕生锈的水悄悄渗进木梁和泥土,他则逐渐适应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世界,追逐隐秘的欲求越发令人躁动。
不过还是有危险的可能性。
他们俩往下走了很久,或者说,萨塞尔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地下走了多久了,只记得自己转了数不清的弯。记忆中他们不久前踏足过的路线,已经一点儿用都没有了。这里仿佛是活着的腔道,不断蔓延生长的地底蚁巢,由迷宫组成的迷宫。在这狭窄到令人窒息的蜘蛛洞窟里,尽头,似乎显得遥不可及。
越朝深处行进,矿灯也就越暗淡——并非光源逐渐微弱,而是光线本身极端传播,仿佛是透过缠满水草的黑暗水底,只消传出短暂的距离,就会消磨在重重蜘蛛网和不详的黑暗混合而成的黑白色混沌之中。
矿道里影影绰绰的奴工越来越越多,周遭环境也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似乎这些奴工存在于何处,就会汲取哪儿的光和热。没来由的地下风更加刺骨了,像冰凌一样扎着脸。地下水朝着远处更深的方向流淌,阴郁的空气如石头一般沉重,仿佛是熔炉中烧化的铜液做成的。
“我在想为什么他们无视了我们。”希丝卡说,她似乎感到不安。
“梦本来就很奇怪。”萨塞尔回答,“你没感觉到吗?他们没和我们待在同一个层面,他们只是把一部分投射到了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白痴别教育我,我在说的是——”
阿扎什。
嘶哑的低语声,无比短暂,但无比诡秘,掩盖了希丝卡还没说完的话。萨塞尔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晕眩。他扶住希丝卡的肩膀,好稳住脚步。周遭空气仿佛忽然停滞了,扭曲变形起来,在他眼中构成诡异的符文蚀刻,随后又很快消失。
“你怎么了?”希丝卡问。
“你没听到?”
“我没听到。”
“阿扎什......有东西在对我说——阿扎什。”
萨塞尔似乎感到她伸手端起下颌,朝他盯过来,那是她摆脱困惑时常用的动作。“阿扎什之屋?你是指古帝国传说故事记载的东西吗?可是——”
你看到了什么?
又是低语声,遮蔽了希丝卡没说完的话语,这坑道中似乎有某些东西,某些从很远处眺望着他的东西——或者说人?正是这种视线,让萨塞尔感到一种并不算陌生的情绪。他双手拂过泛起波纹的空气,似乎接触到了某种不断变化的符文蚀刻,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不断将其重写。是的,这是无名者教派的印记,是他们衣襟和躯体上不断变化、不断重新的符文蚀刻。
是的,萨塞尔当然知晓无名者教派,甚至对他们的成员熟悉无比——几万年前,他用奥拉格的眼睛巡回那个仅存在于过去的世界,得知了只有奥拉格才知晓的诸多细节。但无论如何,他没有真正见过无名者,他和这个崇拜阿扎什的古教派间有着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距离。
根据彼时尚且不是黑巫师的奥拉格·奥布朗声称,大空洞开启后的时代当中,灭亡的种族和逝去的神明难以计数,然而无名者教派却和伏妖一样隐匿在极深的黑暗深处,不断引导阿扎什不可抗拒的意志去囚禁逾越之人。奥拉格认为,阿扎什是一种不断蔓延的第一推动力的衍化分支,一种衡量这个世界的尺度,然而自从外域的音波扫过七城开始,它就产生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异变。“要小心,”他用苍白的嘴唇说,“阿扎什之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发,如今它存在于任何地方,它会用难以预料的评判方式去囚禁任何人。”
正因如此,阿扎什的崇拜者——无名者教派——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知识,亦或是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