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深渊之下
看到用于构筑地板的巨石,亚尔兰蒂震惊不已。许多石头都比地底坟墓的环形阶梯更粗,切割完美的分形几何图形相互嵌合,拼成没有缝隙的圆环。中央区域的线条隐约显出一张朝天的人脸轮廓,长发过肩,眼窝中空无一物,和幽暗的地底一样沉默不语。她绕着巨大的人脸慢慢走动,试图从中分辨出任何讯息。
“我想这就是圣祖,”菲瑞尔丝说,“传说中她头发很长来着?”
亚尔兰蒂默不作声,盯了一阵菲瑞尔丝。她的妹妹遗传了父亲半精灵的血脉,也完全遗传了半精灵彻头彻尾的自我和独断,她的头发一边长一边短,长的那边顺着尖耳朵落到肩上,短的那边则挡着额头,还挡着半只眼睛。作为家族的族长候选人之一,菲瑞尔丝因行事风格与打扮遭受过不少责难,本人却依旧我行我素。
“的确是,”她终于回答,“我见过圣祖的画像。”
“嗯哼,不用你说,我已经看出来了,”菲瑞尔丝撇了撇嘴,手指划过巨石人面上的雕纹,“这儿就写着圣祖的名字。”
“你懂这些象形文字吗?”
“当然不懂,我倒是想懂来着。但是,姐姐,这里的灰尘盖着家族古语的缩写。这儿有古语的三十六个字母,以及专有的四种符号。这个符号代表阿芙罗希尼亚,这个符号代表血脉,这个符号代表阿扎什之屋,至于最后一种符号——”
“它代表远古时代。”亚尔兰蒂说。
“是的,”菲瑞尔丝低声道,然后声音又扬起来,“肯定是的。你看这墓地多古老啊。这些分形几何图形遵循了史书记载的古帝国风格。阿芙罗希尼亚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人,她绝对和远古时代一样古老,比降临之年都要古老。”
“第一帝国的建筑风格并不遵循分形拓扑结构,至于家族最早的起源......这个也无从考据。”
“对,是不遵循,但也肯定是其它哪个同时期的古帝国。”菲瑞尔丝反驳道,“降临之年的灾难毁去了太多文明和记录,而且自那之后,也没有哪个法师学派愿意影响近古帝国的建筑风格了。分形拓扑结构的建筑风格那之后根本不存在。不管怎样反正我能确定,这个想法肯定没错,阿芙罗希尼亚是远古时代的遗民,让我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我还能找到更多线索。”
“这里是圣祖......”
“好啦,别管什么圣祖坟墓了,姐姐。她是我们的祖先,她肯定不会介意的。”菲瑞尔丝开始使用法术,扫除泥灰和苔藓,虽然亚尔兰蒂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儿既有灰尘又有苔藓。她最终还是说服了不清不愿的亚尔兰蒂来帮忙,等到把坟墓刮掉了一大层皮,她们终于能够清晰辨认象形文字围成的一条条衔尾蛇,并端详地板上比丝绸花纹和云絮都要复杂的几何图形。
亚尔兰蒂试图从衔尾蛇中看出什么,但却一无所获。这些古代象形文字笔划歪曲,全都由不同弧线的微妙弧度决定区别,很难理解,和任何不同起源的字母语言都差异太大。
“阿芙罗希尼亚女士?”这时,她的妹妹一屁股坐在巨石人脸边上,对它小声嘀咕,“我叫菲瑞尔丝·卡文迪什,我的父亲是从极北来的加克形变者,还是个有白精灵血的半精灵。他的嗜好是捕猎活人,然后用尸体喂狼,很荣幸见到你。”
没有回答,当然也不可能有回答。“首先我得说,我很疑惑,为什么母亲会爱上一个嗜血的加克形变者,”菲瑞尔丝继续说道,“其次我想问,是不是说,如果我遵循你留下的道路,我也得掉进这种使人不快的境遇?最后,这个所谓的忆者究竟还有什么——”
她看到菲瑞尔丝睁大的眼睛。
“我们走吧,菲尔丝!”
亚尔兰蒂赶紧叫出她的小名,阻止她继续念叨下去。
“哦,好吧,”出乎预料,菲瑞尔丝同意了,语气中带着一种她那时根本无法理解的坦率,“反正我只是想跟她说这么几句话。”
“我只希望加克形变者不在外面。”
“不了,我猜我们的父亲被我们引来了,所以这事无所谓。”菲瑞尔丝回答到,“家族其它人来这里之前,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好。当然,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是吧,姐姐?家族从来都不让人进来,所以我们得走,在他们派人过来之前,我们现在就得走。最好别是母亲过来碰到父亲,不然这事可就会麻烦过头了。”
“为什么这就得是秘密了?”
“因为它就是秘密,姐姐,还是说你要把这事到处宣扬?快来,我们走吧!”
亚尔兰蒂和她从环形阶梯原路返回。她们朝着夜空努力往上爬时,星星点点的雪花在斜照的月光下闪动。亚尔兰蒂感到屁股还是阵阵抽痛,瘀伤不像划伤那样容易痊愈,但菲瑞尔丝还是活蹦乱跳,用她未受伤时也没法达到的速度攀爬着,还最后拉了她一把。她们钻出地底,爬过藤蔓丛,跌跌撞撞地跳进沟涧,又用满是泥灰的手爬出去。她的妹妹跑得太快,经常滑到在深沟里面,她也不得不一遍遍把菲瑞尔丝拉出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听到狼嚎。
加克人......
终于,她们从黑荆棘丛里挣扎着出来,靠到树干上休息了一阵。身后的树木感觉就像是石柱,靠在上面仿佛是靠着棺材。她眺望着洁净夜空下盖满霜雪的大地,不禁想到,父亲真的在外面吗?
一头比圣祖花园的遗迹和古树还高的白狼喷吐白霜,狼爪刨过地面,发出低沉的嘶嚎。亚尔兰蒂不禁寒毛直竖。一个心跳之前,那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
浓雾不知从哪儿汇聚拢来,让她只能看到圣祖花园外影影绰绰的灰色轮廓。一个人影在雾中逐渐靠近,蓬乱的头发冻成一束束纯白色的冰凌,像是牙齿,串起来的一百多枚狼牙。他个子不高,甚至比母亲还矮,——加克形变者都个头不高。这人披着长长的白斗篷,斗篷纯粹是极地白狼的皮毛。他戴着没有任何弧度的白面具,像是雕成人脸的象牙饰板,把面孔彻底遮住。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响起,用卡文迪许家传的古语。
“跟我过来,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