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是汽车!土老帽!
“玛琪露对你也是逗猫,你却唯独对她格外警惕。”
“这不能一概而论。”萨塞尔低声说,“她意味着整座浮空城,整个贾维赫雇佣兵组织,以及一个巫术学派。至于玛琪露,她只意味着她自己。”
“也许吧,”菲兰恩说,“但有什么使她格外关注你。否则,你不会每次议会都接到通知,也不会席位列在她一旁。”
“我会席位列在她一旁,这是因为我在浮空城的权力正在逐步增长,让她不得不报以戒心。”
银虫人把脸侧向一旁,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以及鸟一样的好奇心。
“我的权力没有被逐渐取代,”萨塞尔继续说,“这是因为我派去浮空城的技术工人已经成了我的肢体,成了我意志和思想的延伸。那些从赛里维斯选中的人,——几百人,最近已经是上千人,——他们在巫师生存的领域中别无选择。倘若不想成为奴工,他们就必须聚集在我的集社庇护之下,向浮空城展示世俗的技术和力量。”
“你最终没有选择成立学派,而是组建相对而言更加来去自由的集社,这有什么特殊理由吗?”菲兰恩问。
“学派的目的是封闭知识的传承,在战火和斗争中保证这一脉力量的延续,不过我不需要,或者说,别无选择?它太独断,而且自我封闭。学派这个体系最大的用途,也就是说延续导师和学徒的传承,让和我更亲密的人有天生的权力去命令他人——就我个人而言,并不需要。”
“因此,你的孩子......”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血脉延续,我只需要自己的独立性。”
“保证你自己的权力。”她说。
萨塞尔听得出来,银虫人对他的权力理念很有兴趣。
至少这能让她的族群投入更多砝码。
“为了保证权力,”于是萨塞尔说,“我必须掌握环境,为了掌握环境,我必须让其它人看到我不可或缺的必要性。黑暗的纪元即将到来,个人在这种局面下起到的用途有限,值得铭记的程度,也同样有限。哪怕你曾经挽救过他们的生命,但说到底,英雄是有期限的。如果换成学派,恐怕也只是‘过去的英雄率领一群籍籍无名的巫师,在无比庞大的议会中争权夺利’。我需要让一个无可替代的人群成为我的肢体——所以我需要毫不留情地审视我目前的处境,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复。”
“你的集社就是更好的答复。”
“我给了那些技术工人权力......不止是庇护,是集社内部的权力。有些巫师对此表示了不满,不过我不在乎。在这个集社里,只有我是‘真神’的声音,只有我给予他们希望和生存,同时,也只有我无论何时都有权命令他们。除此之外,他们拥有相对的......自由。这是一个不证自明的过程。
“塞米拉米斯会想办法应对你的,不是吗?”
萨塞尔眼皮都没抬,只是扬起来眉毛:“没有我跟塞米拉米斯争夺权威,也有其它人跟她争夺权威。她会意识到的,如果她没有意识到,也会有其它人让她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她的权威太大。”
“我的确听说,七城来的巫师已经在私下集会,和塞米拉米斯的权威相互对抗。”
“你的意思是说,世上除了我,真的还有其它清醒的人?”
菲兰恩侧了侧脑袋,忍不住把手指按在两眼之间,然后又指过来。
“希丝卡告诉我,你绝对会对此事幸灾乐祸,她还说你最擅长的就是幸灾乐祸。现在看来,你恐怕还会给七城的巫师提供支援,以便推波助澜?”
萨塞尔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对方。“怎么?”他问,“难道你要代表塞米拉米斯逮捕我吗?”
“我不会代表她逮捕你,我相信族群更愿意接受你的提议,而不是她的。”
“我刚加入这个议会的时候,”萨塞尔咧嘴笑笑,“我就开始到处派遣间谍了。”
“我听说你从青年时代就当惯了间谍。”
“每个我在窥伺的地方,我都派遣了间谍。”
......
当然,塞米拉米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她也不会做得太过份,就像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份一样。对心怀叵测的巫师们来说,玩弄权利几乎是呼吸一样的本能。
萨塞尔走出蒙特利马的行政大楼,似乎无所事事的狗子跟在他后面,东看西望,偶尔又忽然失踪在街角,许久后捧着不知道哪儿捡到的垃圾回来。垃圾的种类各种各样,有的是金属货币,有的是机械零件,还有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是本地黑帮份子的犯罪残留。带着泽斯卡行走给他的感觉像是带着条狗逛街,不过要麻烦得多。
有时候她会捡到不该捡的东西,比如说来历不明的头颅......
萨塞尔在蒙特利马街角停下,回头看着她,她抬起头,与他茫然地四目相对。然后她把捡来的可怖人头扔到垃圾堆里,手里多了个硬扯下来的银耳环,还多了一枚戴着小眼镜片的眼球。
他目视着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噜滚进工业区的垃圾堆。这么一幕说来可怖,周遭也有什么东西被吸引了过来,但是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泽斯卡对着街灯端详银耳环,时不时发出诡异难明的怪笑。
萨塞尔一仰头,喝下一瓶不列颠产的烈酒,然后朝声源的方向招手,把意识往外延伸。赭色灰尘化作迷雾,升腾而起,沥青道路和混凝土建筑仿佛成了液化的漆黑玄武岩。它们像野兽的脊椎骨一样隆起,蜷曲伸展,——然后攥着某个拼命挣扎的东西朝他这里伸了过来,就像奴隶对主人伸出一只手。
一个人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萨塞尔还没来得及问话,一发霰-弹枪的轰鸣就让这人胸口直接炸开,露出其中破破烂烂的机械齿轮。他甚至能透过胸腔空洞直接看到地面。他沉默半响,转过脸去,狗子对他做出期待奖励的表情。
“这尸体就是你的奖励了,”萨塞尔闷声说,“你自己去拆吧。”
泽斯卡蹲在它旁边拆胳膊卸腿的时候,萨塞尔终于在街角等来了人,听到车轮的声音。雇佣兵们要送他去外城区的新据点,那儿没有缆车和轨道,所以他总算可以回忆并享受一下老式马车的滋味了。萨塞尔此前花了好一笔钱,才弄来那辆纵列架马的双轮马车......
然后他看到了那东西,“什么玩意?”
“是汽车!土老帽!”塞蕾西娅坐在前座上大喊。
狗子哎呦一声跑下台阶,抱着机械人偶的脑袋靠近那辆车。塞蕾西娅坐在方向盘前,把裸露的胳膊搭在车窗上。她穿着时尚的无袖黑色针织衫,下身宽敞的白色灯笼裤,简直没法看出此人曾是个到处流浪的佣兵。虽然她前半生离文明世界都很远,但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适应赛里维斯这个大都市,简直像是在这儿长大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萨塞尔看着狗子打开车门。
“当然是开车啊,难道你想让玛琪露开吗?”
“我对玛琪露拿马车撞人的事迹记忆犹新。”萨塞尔坐进车里,“对于你的水平,我目前也抱着怀疑的态度。”
“哼,待会你就知道我的水平了。”
“我更希望坐那辆纵列架马的双轮马车。那列马车历史悠久,浮雕由提尔王朝的宫廷雕刻家完成,家徽上的纹章来自不死的骑士,木料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