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你还怪听话的
汽车冲过血雾。
萨塞尔品味着黑暗的巷弄深处那种清晰可辨的压抑感。奥塔塔罗矿石，他想，奥塔塔罗矿石！他的灵魂之眼可以勾勒出小巷深处的一切细节，然而有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其中，无法看清。不过，他在阴影周遭断裂的感知仍然将其环绕，根据潮湿气流的扰动，勾勒出狼类形变者的身形。巨大的、压倒一切的压抑感悬挂在他腰间，轻轻摇摆——装满粉末的皮革袋子，就在距离他箭袋很近的地方......
他让塞蕾西娅拉开挡风玻璃，摆出倾身朝外眺望的姿势。瞬息之间，箭矢带着破风声飞过耳畔，他抓住这支箭仔细观察。箭头红得仿佛铁锈，潮湿的粉末结成小块掉下来，带着一丝温度，似乎刚刚还紧贴皮肤。
“你还能用巫术吗？”塞蕾西娅问。
“不能。”萨塞尔说，“我到现在都没搞懂这矿石的原理，更别说去规避它。我只能用莱伊斯特给我的迷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用？”
“这是从莱伊斯特手里弄来的东西，很容易失控，我也很难保证对方存活......”萨塞尔摇了摇头。他扔掉箭支，将手伸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遥遥对准混凝土墙背后压抑感十足的阴影。还是那种矿石，不过数量更多。
“不朽种族的迷道魔力带着一种永恒的性质。它会侵蚀一切，像瘟疫，更恐怖的瘟疫，它的疫病是一种理念。”他收回手臂，把挡风玻璃重新拉回去。
远方高楼的混凝土墙染上一层蓝霜，朝外蔓延开来，不时放射出一簇簇惨白的结晶束，发出玻璃破碎的声响。空气在低沉的共振中发出嗡鸣声，随后逐渐平息，彻底陷入沉寂。那片阴影笼罩的房间和里面活着的东西都一起破碎了，也不知道尸体还能不能拼回去。在这样的沉寂中，人或狼类短促的尖叫声就像幼鼠被踩死前的哀号一样，细不可闻。
当然，他没使用巫术，只是把迷道切开一个大豁口而已。
塞蕾西娅从后视镜往那边眺望。
“那个瘸子被抓住了，往左开。”萨塞尔说。
......
阿尔托莉雅很早就起床了，并非因为她今天要动身回不列颠，而是因为，她几十年来都按照这个作息生活。睡眼惺忪的听差一边烧天然气炉子，一边嘟哝说：“极北的狼都还没睡醒呢。”
十一月的早晨，从窗户往外望去，天还很黑。阿尔托莉雅头戴着睡帽，身穿着睡衣，裤脚拖在地上，差点给她在平地上绊了一跤。一想到要和裁判官同行，想到这人要负责裁断她宫廷的事务，她就觉得心神不宁，烦躁不已。
我该怎么跟其它人解释？
她坐在旋床旁，用狼骨头为卡米洛的宫殿磨制枝形烛台，借此消磨时间。可是她磨了一半才想起来，——我磨给谁当礼物呢？桂妮薇儿早就下落不明了。
阿尔托莉雅把磨制到一半的骨头扔到垃圾堆里，然后又用不列颠极北的冬青木磨制一个手持葡萄串的民间传说的妖精塑像——是准备安在酒杯盖上的。虽然妖精这种生物并不存在，但也是不列颠民间传说的古老风俗。阿尔托莉雅工作起来总是认真刻板，好像是打算靠着这种工作养家糊口似的。
以后不当国王了，我就拿这种小工艺品赚钱养老吗？她百无聊赖地想。
六点钟的时候，办公室的秘书来了。阿尔托莉雅睡衣还没脱，就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喝提神的葡萄酒，一杯接着一杯。她习惯把酒当水喝，由于身体素质不像人类，这种事情她习以为常。稍后，她开始口授关于部委机关更迭的谕旨。这些部委机关是效仿政治发达的国家为范例在不列颠建立的，特别是赛里维斯，但是本国的情况终究和外国不同，需要根据实践经验多加改动。
阿格拉万在阅读过她推荐的政治论后，曾表示过赞同：“正如时钟里面一个齿轮靠着另一个齿轮才能运转，一个伟大的机器里，一个部委也要带动其它部委运转。如果陛下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大小合适，准确协调，那么生活的指针就必定能向全不列颠指向最理想的时刻。”
在她所有忠诚的骑士里，阿格拉万是卡米洛宫廷里唯一追随她治国理念——而非她本人——的人。正因如此，此人也是阿尔托莉雅宫廷中最信任的臣子。
是的，阿尔托莉雅喜欢机械，也器重能像机械一样服从她命令的人，把国家变成一部机器的想法一直吸引着她，比她跟桂妮薇儿的爱情都要深刻得多。当然，想起来很容易的事情，做起来都很难。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列颠人还是既不懂得也不喜欢部委机关，很看不起这些机构，认为它们组建得莫名其妙。自从阿尔托莉雅来到赛里维斯，就开始聘用外国学者，技术工人，还有精通法律学的人，不过他们开展业务活动都通过翻译，这很不方便。几年前她派遣了一大批年轻的贵族和书吏到赛里维斯这里学习克莫卡语，以便学成之后在部委里工作起来更方便，如今总算取得了成果。
尽管如此，阿格拉万还是在信件中回报，“很多人除了语言以外什么都没学会。尽管陛下下旨说，各部委要以赛里维斯的规章制度为基础，在各类实际工作和体制中逐条逐款地拟定规章条例，酌情改正不合不列颠国情的条款。然而，——并没有酌情，外国人不理解我国的境况，本国的贵族却大多不学无术，只能把各种细节放在宫廷内部进行研讨，留待陛下批复。”
正在阿尔托莉雅为这事烦躁不已的时候，听差禀报说依兰戴给她的临行礼物送到了。递进来一个精心装点的木纹箱子，只见箱子很长，中心区域刻有狮子的浮雕。打开之后可以看到，用长绒毛内衬的箱子里装着一把巨大的霰-弹枪。
旁边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正在进行满足特殊人士需求的枪械实验，附有大型弹头，用来撕裂体形庞大的野兽，亦或极北的形变者。请您测试，但不要交予普通人尝试。后坐力非同一般，可以轻易撞碎肋骨和实木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