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没有任何猜测的必要。”
“确实人们都知道,同时也都心照不宣,——那枚来历不明的蛋是你们伟大君主的孩子,然而它父亲的身份......这可就值得深思了,是不是?我认为谣言的传播和事实的歪曲永远都比想象中更快,而真相本身,恐怕只有少数人能够得知,不止如此,他们还会选择噤声不言。”
“确实如此。”加拉哈德说,这人语气严肃沉重,从骨髓里就透着一种远离世俗争执的腔调。“但若说我还算了解陛下的话,她不会在意这等程度的谣言中伤。”
艾希拉扬起眉毛,“也是,然而这事本身对你们的君主比谣言更加可恨。我以为倘若她还能清醒过来,她宁可把蛋吃了,也不愿意得到一个带着熟悉的硫磺味的子嗣。”她知道阿尔托莉雅距离恢复意识还远得很,根据预言者的估计,恐怕直到一个幼龙孵化出来,懂了人的言语,她也未必能见证这一惊悚之事发生。
加拉哈德却不想再谈及他们的陛下。“你话语里的反感,”他转而说道,“可是来自你们和不列颠的边境族群冲突,加克人?”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在为族群当间谍和战士,把猎手一样残忍阴冷的目光落在你们这类人身上,而非去注视的我的家人和同族。平日里,我要么就是在考虑世代的仇恨,要么就是在考虑族群血淋淋的利益。”
“如今你放下了仇恨?”
“当然不可能放下,不管是哪一边都不可能放下。你还指望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丧家犬能像你一样投身信仰吗?”
“那你为何要站在这个地方,为一个你应当仇恨的人举起火把?”他平心静气地提问道。
“你可以认为我们这种东西没有正常的习性和理念,从不度量自己作为的正误与否,我不在乎;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我尊敬并且爱着一个死去的人,因为很多理由,我愿意接受她逝去之前指派的任务。你怎样认为都好,也许每一种截然相反的看法都对,也许我自己也不明确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这份回忆能够永远明亮如一,至少是在黑暗中。”
“我却不如此认为,”光明神殿的不列颠骑士说道,“已经了结的往事不能永远当做生存的意义。”
“我觉得你有种独特的本领。”艾希拉扭过脸来,几乎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具体是什么呢?”
“你不仅可以长时间保持绝对的静止不动,还能用平心静气的发言让身边其它人都感觉非常不自在,——比如说现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坦白至少比虚伪的掩饰要好。”他的语气照样没有变化。
“我不明白,究竟怎样的教育才会教出你这样一个令人浑身都不舒服的圣徒。”
“倘若你能在生命中真正地休息——我并非说安眠,而是以旁观的角度追忆自我,然后在圣洁的光明中为一切罪行忏悔,你就不会再犯过去曾经犯下的罪行。”
“你说的很好,我不否认,”艾希拉摊开一只手,“不过也要有个前提才行。”
“是何前提呢?”
她咧开嘴,露出尖牙:“当然是去犯下这世界上一切能犯的所有罪孽,然后再开始忏悔。”
“就算亲眼见证了如此程度的牺牲,”加拉哈德将双手合拢,“你也不能悔悟吗?”
“如果你认为见证了一段和自己无关的牺牲,然后备受感动,答应许诺,就该放弃自己的过去,那这样的过去也不过是一段空洞无味的记忆而已。仔细想想,作为一个有思想的存在,过去该是这样轻薄的东西吗?不,不该是,过去是有重量的,它是一把笼罩着绝望的钢刀,一直刺在你心脏和思想中。它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你,——当时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带来了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