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那太远了
仿佛生锈般呈现出古铜色的天球徐缓转动着，闪耀红光。在黑暗深邃的虚空中，可见它往远离太阳的方向前进，其位移违背了一切天体运转的轨道规则，好似一个活着的事物，令人毛骨悚然。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深红色的气体环绕着它流动，将不见尽头的小行星带卷成无比广阔的大漩涡，并且不断扩散。
在这涡旋般席卷的虚空风暴中，死去的星体残骸不断碎裂，俨如构成了无比巨大的环形蜂群，撒向远方，将一切星光都给遮蔽了。环绕残骸的气流把深空浸染为深红色，划出飞流的瀑布和澎湃的尾迹。这些尾迹长长地伸展着，一直延伸往虚空的彼方，延伸往苍白阴冷的太阳。
“它是什么？”萨塞尔喃喃自语。
“它是一个遭受诅咒的，带来灭亡启示的天体。”她说，“你还记得我们所见所闻吗？”
“我还记得我们循着她的记忆从阿扎什来到此处。在最初的那些年里，天球还有些许热量存在，地底之中，似乎也还有挣扎求存的生命。然而残存的大气被这天体剥离，仅剩的温度也无法维持，往虚空中流逝，无可挽回。接着，一切都死去了，雪原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提供呼吸的空气也被冻结，附着在地表，变成漫无边际的凝固晶体。然后我们看到深红色气体席卷过来，像一场瘟疫构成的云雾，将天体的地壳往外剥离，形成了不见尽头的小行星带。在它带来灭亡的启示里，什么也不能剩下来，只有弥留的尘埃和气体云，像是一座墓碑......”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被梦见的人若有所思。
“从结果上看，它是个活着的天体，也许可以称作某种极其异常的古老神吧。”她说道，“它的目的就是带来灭亡的启示，距离越近，天球所受的伤害就会越严重、越痛苦。至于依存其中的生灵呢，我想，只要不能在虚空中维持生命，当然也会消亡殆尽了。”
“这么说来，它对生灵本身并无伤害？”
“如果说你还把自己当作所谓‘生灵’的话，它确实对你——没有伤害。至少这天球里苟延残喘的细菌是在大气消散之后才灭亡的，不是吗？看上去它是由熔流和液态铁构成的，那些红色的锈迹都是灼热的山岩，来源也许是很多、很多天球的残骸，比如我们眼前这颗。大气的话，似乎就是些有毒的高温气体风暴和灰烬。”
“但是它在旅行。”
“它确实在旅行，也许是漫无目的的旅行，也许是往有生命诞生的地方旅行。短暂的停泊意味着一次消亡，当一次消亡走到尽头，它就会继续自己的旅行。”
“所以说——”
话音未落，萨塞尔发现肿胀之女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对于一个被遗忘所诅咒的存在，这断层确实在他预料之中。
无比漫长而空虚的黑暗过去，随即，他已自己站在一座赤红色的环形山脉上。
这座山脉在闪耀的红色熔流中飘浮不定，像是一座无依无靠的孤舟，随时都会沉陷下去，化为乌有。环顾周遭疯狂的世界，可见铁锈色的高温气体汇成大风暴飞驰而过，发出狂乱的尖啸，似乎能够切断钢铁一般。而环绕山脉的熔流喷发每一秒都在发生，先是直冲天际几千米高，然后才缓缓落下，席卷成有半个天空那样庞大的红色涡旋。岩浆汇成大海，高涨着奔流涌动，耀眼刺目的涨潮会猛然间将大半座环形山都吞没殆尽，然后又翻腾着倾落回去，发出宏伟的鸣响。
他抬头仰望，可见天上扭曲的层云亦形成风暴，仿佛无边无际的沼泽，完全将夜空和天际遮蔽。尽管如此，天体表层还是被狂舞的火焰和熔流照亮，映得血红。当规模前所未有的、直径以千米计数的熔流暴发，将层云都径撕开大断层时，远方的世界亦被点亮。借着光芒，他能看到极远方一片无边无际的液态铁之海，还有不断坠入这天体的小行星......
是的，令人熟悉的小行星群一颗又一颗往这世界坠落下来，形成无比壮观的冲击，其中每一颗都能摧毁山脉，将熔流剜出大空洞，其震荡产生的冲击波、坠入熔流溅出的火焰风暴都足有千里之遥。它们把这只有两个观众的世界变得无比瑰丽，甚至令他想要跪下来，投入其中。
死星，这确实是一颗全然的死星。
“我们现在就像寄居其中的细菌呢。”她用哼唱一样的语气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都很奇妙？——你是细菌二号，我是细菌一号。”
“你每次都能用你诡异的审美趣味和诡异的比喻让我从完美的沉浸中摆脱出来......我该感谢你吗？”
“我倒是想问你，”她阖上眼睛，揉捏了一下咽喉，“为何你每次都要感动得跪下来，把自己这杯水往大海里面倾倒？老实说，每次这样劳烦我委婉地发表意见，把你从里面拉拽出来，我的嘴巴都有些泛酸了。我想想......你能先给我倒杯茶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