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i章 我可以把你的尸体收藏起来
“至少还有你父亲。”
“我父亲？”薇奥拉说，脚步停下来片刻，“从那天开始，我的傻瓜父亲每天都要尝试说服我。似乎他想让我觉得，我会嫁给一个童话故事里尊贵的骑士。虽然知道父亲是在胡说，我也不好反驳，毕竟我总觉得......倘若我真这么说了，父亲第二天就会把我打包送到恶名昭彰的沙坦提安家族里去。最初的话，其实也只是怀疑而已，直到我们整个村落都进了邪神的迷道，我父亲肚破肠流死在我眼前，我才从他临死前的自白里发现这些怀疑都是真的。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我觉得我实在没法更正常了。”
“不管怎样，至少你逃出来了。”于是萨塞尔只能安慰说，“如今你的生活应该还不错吧？至少会比以前好。”
“虽然你说生活......但老实说，我不太懂如何生活。”薇奥拉看了他一眼，“我连衣服都不会买，更别说其它事情了。学校提供什么生活，我就会是什么生活。”
“我觉得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何为生活。”
“用不着，像你那样活着实在太累，我并不羡慕你生活的方式。”
“人们总要为生存付出一些什么。”萨塞尔耸耸肩，“况且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总是想象骑士的爱情吗？骑士的生活也相当麻烦，领地的税收、庄园的打理、王国的戒律规定，逐如此类，有时候还免不了要听吩咐去干脏活。”
“你希望我把你当成骑士吗？”
“这就免了。”
“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确实会把你误认成骑士，”薇奥拉道，“特别是你说话和礼仪都不怎么像个平民。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自己也弄错了。只不过，后来你回答你不肯把护身符给我，我才觉得你不是。死也不愿意归还别人的东西，骑士会做这种事情吗？”
“那一定是只存在于你幻想中的骑士。”萨塞尔道，“你得知道，人们本来就不是为正确而生活的，就算是真正的骑士去地牢里释放你，也不见得他会听你说理就把护身符交给你。”
“不是为了正确而生活的，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人们真是为正确生活的，事实和道理就能说服所有人了。”萨塞尔说道，忍不住笑了一笑，“但现实呢？现实是，如果你要别人同意你，你通常得好言相劝、恳求、煽动、发表情绪化的宣讲和演说，而不是跟他们说事实究竟怎样。不要那样看着我，薇奥拉，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人与人之间几乎不可能相互理解，只有学者才会高估事实和道理的力量。”
“我不相信每个人都这样。”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比如我在这里和你谈话，和你谈论理性的话题，就是因为我在试着理解你。”
“那为什么，其他人不能做到呢？”薇奥拉喃喃地说，“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智慧，而你有吗，萨塞尔？”
“这不是一个关于智慧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于情感态度的问题，我会理解你，不是因为我有高人一等的智慧，而是因为我把你当作理性的人。”
“所以，其它人把我当野兽一样在防范？”薇奥拉问。
“我什么也没说。”
“我也没生气。”薇奥拉侧过脸来，“你这样说，是希望我也去理解你，把你当作理性的人去看待喽？”
“在这种情况下，理性和爱是同构的，”萨塞尔回答，“人若是爱着谁，其中当然包含着得到爱的愿望。”
“呃......那我要怎样？”
“你可以也吻一下我，薇奥拉。”
萨塞尔神情认真地盯着她。
“我还以为我们在讨论有关伦理学的无所谓见地。”薇奥拉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把我当白痴，我还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萨塞尔耸耸肩，跟上她的脚步。“这也是讨论的一部分，”他说，“你不要认为我在趁机胡来，这样的吻其实是能传达很多知识的。”
“那好，我也很想用理性理解，为什么戴安娜要整天刻意对付我，让我心情败坏。你觉得这也是爱情的同构吗？意味着我想和戴安娜·卡文迪许那儿获得爱？”
“当然不是，你这是为了防范敌人。”
“搞不懂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要戴安娜理解你吗？”
“不想，觉得很怪。”
“所以这取决于你理解她的目的。”萨塞尔回答，“你想理解戴安娜，是因为你把她当作为危险的敌人，——你是为了对付她才去努力了解她。你想知道的是，她会对你做出什么具有威胁的反应。我想理解你，这是因为我对你的心灵有兴趣，我视你为有理性的人，这当然和爱是同构的。我不是为了对付你才去了解你，而是对你怎样看待这个世界感兴趣，同时，当然了，我也希望你理解我，希望你知道我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
“你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很像个学者，我还真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学者喜欢的女性，简直太荒谬了。”
“你觉得该是什么喜欢你？来历不明的疯子或狂人吗？”
“不知道，可能是一旦被爱情冲昏头脑就分不清好坏的白痴吧。”
“我当然分得清好坏，比如我还有多少机会亲吻你这样的女孩呢？你明明知道你有多特殊，还是说你觉得人们会特别在意一个长相气质都平凡普通的女性，四处谣传她有多惹人嫌？”
“歪理，”她说，“动机也很不对劲。”
“只要结果是好的，我做的就是对的，动机和原则根本无所谓。”
“相反的呢？”薇奥拉并不在意地问。
“相反的处事方式就是从一个自己相信的原则出发，然后始终不顾后果地去做。不过我觉得，这多半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比如？”
“比如宗教狂热，”萨塞尔耸耸肩，“比如我们正在筹划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