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尘世的泥沼
“你拯救灵魂的方式就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最后把万事万物都投入信仰的火焰中灼烧?”
“拯救你们的族群已经是最大的善了,萨塞尔。”
“听上去部分人的情感和生死不在这个范畴中。”
“当然不在。”她说着踱起步来,“顾及每个人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无法得救。到了下一个纪元,这世界里一些人将会蜷缩在病变体的阴影下,成为他们自以为的主宰,但没了秩序约束,绝对的自由也免不了延伸出灵魂的腐败、扭曲;这批人的结局,如无意外,就是给所谓的修道士、黑巫师和不朽者们当些没有自我的奴隶。这正是最大的恶。
“另一些人会在光明的庇佑下坚持信仰,把心灵寄托在秩序和创造的源泉中,不受邪恶侵蚀。寄托于非造的秩序之神的心灵正是最高的英雄主义,得到约束的自由,正是最合理的自由。没有什么比这样更安全了。他们会以比当今尘世更有价值的方式活着,在信仰的秩序下生息,在今后无序的混乱中扩展光明这一唯一有序的领域,并将其视为永恒的事业。这正是最大的善。”
“而其它人都会死去。”
“不会死的,”她温柔地说,“秩序不过是现象世界的表征,生与死自然也在其范畴中。未来的混乱无法容纳生灵存在,没有秩序庇护的人们会在秩序失落的一瞬间腐败,思想也不再有逻辑可言,他们会置身于非生非死的诅咒中,一直徘徊到时间尽头。”
“思想的死亡就是一个人最彻底的死亡。”
“这么说来你已经死去很久了。”裁缝说道。
“不,我活下来了,而我本应死去。我被那些属于他者的生命所附体。我可以说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可以读懂他们每一个人瞬间的思想,但我无法穿透他们的感情抵达灵魂和知觉最深的层面,体会那些感情本身。
“我思索了很久我究竟该怎么做,我站在他们身边注视,站在他们远方眺望,为自己该做多少而犹豫不决,最终也只能看着我抓住的情感从我指间流逝,无法挽留一丝一毫。然而你的到来却让我做出了决定。我会接受本该抵达的死亡,归于虚无中,但我的存在会投入到每一个他者的生命中去。要么我再也不能重得自我和生命,要么我会从无到有,以连你也无法评判的方式回到这个地方。”
那张脸稍稍抬起,眉毛扬了少许,裁缝面色白皙,有些沉静的学者气质,谈不上多么美得,也无法令人频繁侧目。但那双眼睛像晨曦一样耀眼金黄,里面隐藏了一整个漩涡般的世界,人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探索到尽头。这眼眸永远也无法找到第二例,它高于他们身处的尘世。
“我本想劝你放下无谓的挣扎,却没想到,我竟给你带来了做出选择的决心。”她说,朝他弯下腰,低下脸来端详他,“我的使命其实不多,其中之一正是把上升者们放回存在之树,使其归于虚无中。确实有几位冒然抵达这境地的巫师坚信一些不存在的事,为了俗世情感勉强挣扎,可是没有人像你这样,给自己戴这么高的帽子,还侥幸碰到了重演的历史。
“你是个偶发的意外,萨塞尔,从你身上没有任何历史的必然性和预言的先见性,很多人都对你感到困惑,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也许你才是历史的必然性。不朽者们为了俗世间的阴谋诡计整日奔波,相信自己能够看到一切,能够编织一切,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倘若他们所见所及的视界是光,你就是那块被遗漏的阴影,是每一个自以为把握一切的傻瓜们在无意识中一点点垒出的石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