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床前的两人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萨塞尔就在返回营地后生病了。他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对,但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驱动着他,让他一言不发。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也没对希丝卡说过任何东西,甚至于还在继续执行他们这支队伍的任务。这是一种逐渐养成的习性,而作为这种习性的结果,则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问题,也没有任何人为此谴责或赞赏他。甚至连希丝卡也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她在那段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话比往常更少。
这种习性萨塞尔到现在还有,甚至使他觉得习以为常。事实上,强撑着病体独自行动这件事意味很多,不只是意味着那时候他和希丝卡微妙的感情,意味着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更多则是他本身的改变。换句话说,从他习惯于独自承担苦难和后果——而不是找人倾诉——开始,他这种人就开始逐渐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那是一种骄傲,且和外人无关。
那种骄傲的感觉是苍白的,而且总是陌生的,就像深夜在篝火旁醒来,发现其它人都在火光中沉睡时感到的孤独。没有人注意到他做了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独自承担一切。正因为如此,萨塞尔心想:我才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而且不会有人知晓。
这种想法是在何时变得确凿无疑,萨塞尔记得不太清楚,但就当时那种情况来说,他的确是有那种感觉——尽管隐约且朦胧,却无可置疑。
是的,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希丝卡有句话说得很对,他们这种人和普通士兵是有区别的,特别是在战争中这种区别格外明显。区别在于战争中拥有相互扶持的机会对士兵们来说弥足珍贵,因为他们身不由己,因为他们无暇思考,可巫师们却总是有时间用来考虑太多无关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第五天,他负责镇压附近某个小型要塞的反叛,随行的士兵们当场处死了不少人,其中不乏被牵连的老人和哭叫的孩童。
萨塞尔在那里勉强撑了一天一夜。但觉得非常痛苦恶心,越来越难受,四肢的力气越来越小,很沉,像是灌满沙砾,抬也抬不起来。他的脑袋则嗡嗡直响,跟里头塞了一堆苍蝇似得。
依旧是十二月末的寒冬,被镇压的要塞在血腥味和烧焦的尸臭味中陷入死寂,月亮像是个廉价的耳环,挂在窗户外头,无精打采地摇摇晃晃。萨塞尔独自坐在要塞空荡荡的塔楼里,靠在椅子上,试着勉强支起身体。外面是这次随行的卫兵,负责看守门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在这次任务人员内的希丝卡却走了进来。
萨塞尔十分吃力地拖着软弱无力的身体,拖着两条灌了铅似得站不起来的腿,勉强朝她起来点了点头。那感觉就像在梦里一样,起初,希丝卡眼中还带着些许对那帮绞死示众者的不忍,可看到他的情况后很快就变得惊慌。她那些话好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仿佛是梦里面的幻影在召唤他一样。
“你都这样了,还一个人过来干这种脏活?萨塞尔,我现在带你回去,你别管这里的事情了,残局我来收拾。听见没有?你明白我的话吗,萨塞尔?别站在那里摇头,你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