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希丝卡的心绪
是的,她自然能记得起来。
当年希丝卡刚刚度过人生第二十五个冬天,而她踏足战场足足六年了。她走过了一段格外漫长而艰苦的路。她眼看着同乡人接连-战死,眼看着异乡人在单调的巫术中化为满地翻滚的炭块,眼看着战争血腥的巨手不断挥起落下,肆意妄为地带走任何有罪或无辜的生命。行走在那段漫长的路上时,她总是感到异常痛苦、异常沉重,似乎战场本身都要变成一个有生命的符号,重新诠释她眼中的一切行为和秩序。
在这段路上,萨塞尔此人在她灵魂中刻下的痕迹尤为深刻;在那段时间,对萨塞尔此人,也是她唯一一次这样近和这样真切地窥探同异性相处——同让她心绪复杂的异性相处——的内幕。
其中到底有多少能算作爱情她不记得了,但那番场景至今也还刻在她脑海中,清晰得令她无法忍受,似乎每一个精确的细节都让她感受到更为空虚的怀念。
自打十九岁那年从战场背着这个叫萨塞尔的男人回到营地后,希丝卡也经常见到他。大部分时刻他们都没有交集,不是忙于在战场上来回奔波,就是抱着法术书在蜡烛或篝火旁翻阅,好缓解疲惫和忘却痛苦,诸如此类。
和其它所有刚上战场的人一样,他们总是沉浸在宏大而空虚的战争中,为格外渺小的自我而感到痛苦;不仅身体忙于四处奔波,精神也沉浸于疲劳与反感,就算希丝卡注意到他,也只是因为他们曾经走过那段路。这个人啊......曾经是和我一起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还为了不负担到我松开了手,结果坠进泥洼里了。希丝卡会遥遥瞥上他一眼,但大多数时候都会很快转过视线,在战场上忙碌于她要忙碌的一切,——剿灭,镇压,斩首,诸如此类。
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又注视了她多久呢?
十二月末的那个寒冬,那件她一直穿到现在的蓝色大衣第一次披到她身上。那是个希丝卡在此后习以为常的困境,在那时,对尚且脆弱的她却像是世界上最漫长的旅途。
她的双手被低温冻伤,她的头发被白霜凝结,她的嘴唇被寒风吹裂。每一次呼吸都像喉咙和胸口在被利刃切割。然而就在这时,出乎意料地,那个叫萨塞尔的家伙把他的衣服披到她身上。那双手坚定得让她感到困惑。她看着萨塞尔握着她的手,看着他将他那带着温度的生命吹拂在她的手上,当她闯进那座被萨塞尔镇压的要塞,看到那些烧焦的小孩尸体,然后看到他倒在地板上时,她明白了——领悟了——一件事,如那天的暴风雪般明亮而无情:
他以为是我教了他作为巫师的意义,其实是他教了我作为巫师的意义。
他面带难看的、勉强的笑倒在地上的尘土之中。
脏活就脏活吧,他的眼睛在说,不影响我在暴风雪里为了照顾你患上伤寒,是吧?那目光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言语——就像是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