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翻译
可问题到底在于何处呢？
她如今所做的和过去所做的，岂不是毫无区别，岂不都是为了让不列颠这个国家走向更长久的辉煌吗？而且，在她十四岁那年，在梅林将她从乡野间引向那柄石中剑的时候，不已预示了她将会使得不列颠这个国家走向辉煌吗？
她回顾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作为。
由于她是继承了古龙之血的形变者，生命远比人类漫长，所以事到如今，也看着像是十来岁的女性。可是阿尔托莉雅自己知道，如今她也快要三十岁了，其中在位执政十五年，有多半时间都处于漫长的战争年代当中。她在十四岁便开始初步执政，不到十六岁，就精通了她在此位时应当明了的一切，包括政治，军事，以及更多平庸的君主究其一生也无法领会的知识。
阿尔托莉雅尚未成年就走上战场，尽管最早的时候，经常手忙脚乱，但那时她已经朦胧地，而稍后则明确地感受到：“拯救不列颠的出路——不仅在于完成对内和对外的战争。”
在面对父亲遗留的烂摊子时，她领悟到的，也并不是许多人所想的：“我应当找回先祖带给不列颠的荣誉”，而是：“先祖的荣誉根本无法保证后世的荣誉。”
和萨克逊蛮族的第一次战斗乃是在北境进行。事实上，虽然当时在局部地区获得了胜利，但总体来说，她其实是吃了败仗。“以往我所思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并没有真正地考虑到何为战场，也没有学习到真正的本事。如今我一想到那时，首先感激的，不应当是神或命运的恩惠，而是我自己的灵魂。因为在遭过那次不幸之后，我便不得不克服了我少女时代怀有的无聊情绪，养成了将一切精神都投入战场中，专注刻苦，以及不分白天黑夜学习的习性。”
那就好像那次失败是使人绝望了一样。萨克逊蛮人的首领甚至吹嘘说：“不列颠的鬼东西，我们用不着盔甲和长剑，只靠抽马的皮鞭，就能将你们消灭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占领你们的土地！”
假如不是她并非凡俗的躯体，而是黑鳞的形变者，那时她就已经完蛋了。
在后来的战争中，缺乏良好的石料搭建工事，缺乏可用的金属锻造大炮，她就下令直接拆本地光明神殿的神庙，还下令熔化钟楼的大钟。光明神殿的祭司威胁说，他们的主会惩戒的，但她不在乎。
阿尔托莉雅知道，光明神殿的神没有和她站在一起，也没有和不列颠站在一起，——既然他们不肯插手不列颠的战争，那就让他们滚远点好了。缺少马匹拉那些比勒斯尔南境落后但仍旧重要的大炮，拉那些拆掉光明神殿的神庙搞来的石料，她就用人拉，甚至是自己上去拉“被忠诚信徒的泪水淋湿”的大炮和石料。
在种种不择手段的尝试下。对外——他们在进行战争，国内——却在发生叛乱。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美更·拉·费引发了叛乱，意图让其丈夫岚斯王篡权。与此同时，萨克逊的蛮人渡过不列颠北方的关隘，攻占了他们重要的要塞，而就在几天前，阿尔托莉雅才刚从那里撤退。她忙着两头救火，一边要挡住蛮人进犯不列颠的疆土，一边还要平定不列颠境内那些可憎大贵族以及她可憎血亲的叛乱，当时几乎要被逼疯了。
但是，阿尔托莉雅没有被逼疯，她硬抗过来了。作为代价，她便离少女时的情感越来越远了。
在对那些萨克逊蛮族的头几次大胜里，在决定先平定外敌再镇压叛乱的那场战役中，她在战场上下令：凡是临阵逃脱者，不管是什么人，包括不列颠的王本人在内，一律按军法斩首示众。他们整天战斗在前线交战最激烈的区域，队列没乱，也没有后退一步。
在那几次让外敌伤筋动骨的胜利后，萨克逊人的脖子就软了。这理所应当。
在她的记忆里，最初，他们队伍里的法师就只有梅林和他那些不是特别靠谱的弟子——似乎梅林本人特别不擅长带学生，后来，才莫名其妙地有了法师家族投诚。据那个卡文迪许的使者自称，是他们看到了“预兆”。
这一“预兆”使得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那场代表着转折的卡洛米战役里。她亲自领军冲垮了敌人的阵线，提剑将蛮族的萨满跟首领亲自斩首。接着，那帮蛮人就乱套了，开始了大溃败。当阿尔托莉雅看着那些乱成一团逃跑的萨克逊人时，她就觉得，这才是一切的开端；她深知，这一天正是不列颠开始复兴的一天，相比之下，平定国内的叛乱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事实也是如此。
镇压叛乱后的大搜捕时期，作为不列颠的王，她下令把大贵族美更·拉·费的尸体挖掘出来。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她的血亲，却也是主要的叛乱引发者，是差点逼疯她的罪魁祸首。这个可鄙的挑拨者死后安葬在其故土的光明神殿教堂侧厅里，在那里才躺了半年，说不定还在梦里以为她的丈夫已经篡权成功了。
她下令让自己的肃正骑士把棺材盖打开，用猪给拉到岚斯王和他的亲信们行刑的刑场，放在那里的断头台下面，上面砍叛乱者的脑袋，血就给流到美更·拉·费的尸体上。
行刑结束后，她下令把尸体剁成碎块，就地埋在刑场的绞刑架和断头台地下，好让罪犯们不断增加的血永远淋到叛乱者的首领污秽的碎尸上，直到这个应当被唾弃的名讳成为婴孩口中毫无意义的声音为止。
在数年之后，那场对法兰西战争的失败，以及途中从那些远没有当初积极的贵族们眼中看到的东西，则让她意识到了“先祖的荣誉无法保证后世的荣誉”这个想法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的，真正能确保不列颠荣誉的途径，是在于它的制度本身，以及那地方的法师们尊崇的科学。勒斯尔南境的那些国家，特别是其源头之处赛里维斯，虽然它们亲近光明神殿，但它们奉行更好的政策，相反，不列颠这样的北方国家却处于蒙昧状态，在各个方面都显得愚昧无知。
于是她决定亲自来这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