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可能是一见钟情了
“别撒谎了,老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父王找你究竟是想谈什么吗?她是个无所谓旧秩序的君主,对她来说,你那些可称亵渎的思想根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那些动辄刺痛人的言行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你,萨塞尔!......你能代表裁判所吧,是吧?她原本是想驱逐你们这些狂信徒伸进来的手脚,现在她却去见了你,难道她不明白不列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吗?你跟她说了什么我猜都猜得出来,你会让一切问题更加......”
萨塞尔摊开双手。
“是,你可以说我给出了恰当的建议,可你的父王不是见过很多人吗?干嘛要特别在乎我呢?”
“你说话一直这么狡诈,萨塞尔!但是,老东西,什么样的狡诈也难以毁掉一个国家的灵魂。”
“你说的灵魂是什么?是指‘提把剑决斗,待到把对方砍死,就说明洗刷了污点’这事吗?”
“是这样也罢,不是这样也罢,反正父王总是想得特别多,却唯独不去想维持不列颠民族的方式。她只相信机械和技术,可是在过去的战争里,我们是靠肠子都流出来了也要用牙齿死咬着敌人腿脚的血性才获得了胜利。我为什么跟你找麻烦,巫师?我想你也清楚得不得了......”
“莫德雷德·潘德拉贡,噢!还是说我管你叫‘未来的国王陛下’莫德雷德,这样才能让你心情好点?你可以不相信我诚挚的意见,可是你得知道,经过了我跟她的谈话,我知道了你还是继承人。你听啊,虽然阿尔托莉雅认为你是全不列颠最因循守旧的傻瓜,对政治的理解就像狗熊弹钢琴,可她还是让你当继承人。”
“那是因为她没有第二个孩子!”
莫德雷德呸了一声,萨塞尔不知她是由于根本没抱期望,还是由于过于绝望。
“若非我知道父王专情得太过份,”她继续说,“若非我知道她不肯抛弃王后去找个情人生下孩子,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还能待在继承人的位置上。虽然她这么专情,却没法理解我们究竟是靠什么赢了战争,而非当初直接崩溃?人心——人心的涣散与否难道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吗?我们究竟是靠什么组织起来了抵抗的力量?我们连让过去相信我们的人继续选择相信都做不到,搞这些空泛的技术还什么用?”
萨塞尔耸耸肩:“好吧,你说的对。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你连你的国王的意见都不想听——还问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对,莫德雷德胆识过人,也很聪明,她在战争中表现出的才能是上乘的王国继承人之选。这才是阿尔托莉雅没有把她发配边疆的缘由,而不是她不想找人弄出个新的继承人。
“因为她顽固得过了头,她想把国家打造成庞大的机械!因为,她居然找了你,——我敢肯定,她也问了你怎么才更好地把国家打造成庞大的机械!”
然而她缺乏耐心。她愿意欣赏精妙的手段,也愿意欣赏委婉的称赞,可到头来却总是喜欢直截了当。
“你知道了阿尔托莉雅和我私下对过话,然后才想来跟我耐心谈谈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跟你的国王谈呢?”
“跟她没法谈。”
“我还以为你会说跟我没法谈。”
“其实跟你也没法谈,但是......那段谈话的内容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相比之下,跟她更没法谈。”
莫德雷德相当在意那次谈话,殴打了亚瑟王这事的影响,也要比想象中多得多。萨塞尔知道,自己跟阿尔托莉雅的扭打不是因为不列颠王国,然而其他人不知道。看到国王陛下习以为常的谈话却让她胳膊歪折了、手腕反着拗断了、眼框乌黑发青、礼服也都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确会不由自主地在意起来。
“你想问为什么我跟她打了起来吗?”
“是......是因为你这个......”莫德雷德支支吾吾起来,很刻意地把目光偏向一侧,“倒也不是说幸灾乐祸啦,但父王谈政治的时候总是这么高高在上,我想知道她为什么......失态。”
“那你寻找的是什么,让她失态的方式吗?为了盯着她失态的模样发笑?”
“我需要知道的不是这种事!”她喊了起来,“我打过很多很多仗——都是为了我一直崇拜的父王!——我熟悉战场,可我真的不清楚她认为的政治到底算是什——”
“你要记得,如今你才离她最近,而不是我。”萨塞尔打断她,“难道你还能躲开她,跑到什么地方去吗?就是钻到地里去,你也照样要负责不列颠的事情。你肯定是怀着和我们同样的目的来到了此地,干嘛不去关心你的职责,去搜索旧别墅——”
“呸!你别跟我绕弯子,老混蛋,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你的人已经把报纸头条上那个德纳米的东西都搬光了吧?山脚没有足迹,可我能闻到不属于这里的味道,不是你——是那个粉色头发的女人。你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我不在乎,因为我更在乎的是你们谈的事情,而不是眼下的任务。”
“我还以为你一向关心自己的任务。”
“哪怕我完成了任务,父王也不会就此表示什么。她只会无动于衷地发表不痛不痒的评价,唯有我做了她真正关心的事情,她才会脸色稍微变变——我说得是‘稍微变一变’,你明白吗,老家伙?‘稍微’!她根本不关心赛里维斯这些机械学和制度改革以外的任何事,我还不如一块破烂的齿轮!”
“所以你希望,”萨塞尔说,“我会——”
“是我认为!”她纠正。
“希望和认为有什么特别的区别吗?”
“它们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既然你总要按‘你认为的’去行动,那我的意见还有什么打紧?你继续按你认为的方式去认为不就行了,反正我说的意见,也肯定不会是你认为你需要的意见。”
莫德雷德表情扭曲,像是想要把他给咬死接着生吞掉,不过似乎阿尔托莉雅这事对她非常寻常,她居然忍了下来。看得出来,只要无关乎原则问题,那她的愤怒其实就是空洞的。虽然莫德雷德此人固执粗俗、容易暴怒,却不会一直为过去的不快耿耿于怀。
“我会尽量去思考。”她居然说。
“我能告诉你的,不是老派非政治的骑士风度,也不是新派非骑士的政治。”萨塞尔说道,并补充:“我也是这么告诉了你的国王。”
“那就告诉我!”
“哪怕我告诉你了,你又能怎样?你是老派非政治的骑士风度信徒,你的父王是新派非骑士的专制主义信徒。我说,莫德雷德,你难道还能从老派变成新派吗?”
“那你就搞错了一件事,萨塞尔,我只是个提剑杀人的士兵,我既不懂道德也不懂骑士风度——从我出生没几年开始,我就在杀人了。”
“那你是哪一派的?”
“我不是老派非政治的骑士风度信徒,我也不是专制主义的信徒。”
“那你干嘛站在老派那边?”
“我不想我的老战友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她的绞刑架上面。”
“矛盾是没法调和的。”他觉得莫德雷德这人真是别扭,“你的老战友都是老派的骑士风度信徒,对这些人来说,骑士风度和光明神殿信徒的狂热是一回事。”
“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来重复。”